高三散文诗歌:触摸都市

时间:2025-01-13 03:33:46 作者:清河摄影 综合材料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导语】“清河摄影”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9篇高三散文诗歌:触摸都市,以下是小编为大家准备的高三散文诗歌:触摸都市,希望对大家有帮助。

篇1:触摸都市感受乡村的优美散文

触摸都市感受乡村的优美散文

我们是否都太忙了?在惊惶地倒三角形现代文明上攀爬逃窜的,是都市的恐惧;邪恶地觥筹交错金碧辉煌里明争暗斗的,是城市的欲望;沉默地在波德莱尔笔下排队吊丧的,是城市的残忍。

城市的美丽让人无可置疑,尽管他并不完美。透过灯红酒绿和华灯彩照的外表,我们也市场可以见到都市人浮躁而空虚的内心。快节奏的生活压弯城市人的脊梁骨,扭曲了城市人的内心,人们习惯与将自己束缚在钢筋水泥的狭小空间,抑或是沉湎与纸醉金迷与醉生梦死的死生活中。无尽的物质享受冲击着几千年来稳定的文明秩序,基建的现代意识正随之膨胀,恬静的古典气息已无处寻觅。都市人的耳中早已不再是大唐的悠远歌声与两宋的浅斟低喝唱,取而代之的是节奏明快的rap,摇滚;都市人的口中早已不再是口味清雅,益于修身养性的绿茶,而穿着金属外壳的可乐,雪碧正大行其道。

当“乡下人”不再涌入城市时,城中的人们开始了幻想。或许只有钢筋水泥的世界中才有着毫无根据的向往。或许只有自以为文明的人们才被贴上天真的标签。于是有那么多天真的“城里人”向往着在车水马龙中耗度大半青春后与乡野置田买屋,颐养天年。

城市的忙碌挤走了我们的思考时间,乡村的生活是我们在日夜的'疲倦过后堆砌的城堡,我们只是在路过时浅浅一笑。就像房客参观将来某一天可能属于我们的财产,却忘了停下匆忙的脚步,推门稍息。

笼罩在同一片星空下的城市与乡村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遥远的距离?

或许我们只是累了,只是厌倦了。比起巴黎的时尚与典雅,东京的古老又现代,上海的兼容和独特,我们更想要一个“乡村”,一个不被打扰的假期,一个宁静的月夜,一种每天都对自己更好的一个生活。是不是只有拼命消耗自己的青春,才对得起自己,才能幻化一个看似实际却又如此遥不可及的梦想?

看不见的城市,随时可以触摸。认真地感受一段“田园梦”。为什么非要当作最重的奖赏呢?

篇2:高三散文诗歌:二姐

1974年,二姐在广丰县横山“五·七”中学念完了以背毛主席语录为主要学习内容的高中后,回到了老家——广丰县屏阳人民公社石亭大队。这一年,她18岁。

二姐人长得好,在学校是校花,还是运动健将。她是县女篮队员,经常参加全地区范围的篮球比赛,喜欢她的男生一大箩;二姐勤劳能干,在家里是主要劳力,家务农活无所不会,干得一点不比男劳动力差,追求她的小伙儿一大筐;二姐还心灵手巧,跟大姐俩学会了用缝纫机绣花,二姐绣啥像啥,她绣的花儿鲜灵灵的想开放,绣的动物活脱脱的想开口,二姐的名气扬出了三乡五村。那时,方圆十里谁都知道石亭大队出了个金凤凰,上门说媒的络绎不绝。可那时,我的家境十分糟糕,大字不识一筐的父亲被误打成;母亲虽然是个女强人却无奈疾病缠身,得了肾炎连盐也不能吃;20岁的大姐本来在小学代课,由于父亲的“反动”身份也被辞退。我本有兄弟五人,老大5岁时连病带饿早早夭折了;老二自小得了脑膜炎成了个神志不清尿屎不分的残疾人;老三老四年龄尚小,我才两岁由于粮食紧缺差点被抱去送人。懂事的二姐对母亲说:“家中人多,四个弟弟又小,大弟还残疾,负担那么重,前几年我又读书,现在毕业了正好帮家里一把,再说我才18岁呢!”

就这样,二姐拒绝了所有说媒的人,她成了家里主要赚钱能手,我家的困境也因为有了二姐才勉强挺了过去。

1978年,经人介绍,二姐认识了二姐夫。二姐夫叫占永宣,隔壁村庄人。二姐夫有技术,他在“广丰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实际上是现在的职业高中)读书时学会了开车,毕业后作为稀有人才到人民公社开拖拉机,后来大队买了辆拖拉机,就让二姐夫回到了大队。二姐夫性情温和,不善言辞,是个内秀之人。二姐跟他接触了一个阶段又征求家人意见后便同意了这门亲事。1979年重阳节,二姐结婚了。

俗话说祸从天降。1979年农历11月初四,二姐婚后第55天,她还沉醉于新婚的甜蜜之中,灾祸降临了。这一天,县公安局来了几个人,将二姐夫带走了。这时,二姐刚刚有了身孕。原来,一年半前,二姐夫出差到一煤矿拉煤,回程路上碰到一伙看完露天电影的人要求搭车,二姐夫说煤车太满不安全予以拒绝,想不到几个十多岁的小孩竟悄悄爬上了煤车。二姐夫不知车上有人,但开了一阵子后感觉不对,便思量在拐过前面路口时停下看看,却不料几个小孩就在路口从车上跳下,其中一个14岁的女孩当场就摔死了。经交警部门调解,由我们大队赔偿死者家属260元钱。但是,大队却以无钱为由一直没有支付。对方一纸诉状将二姐夫和大队告上了法庭。这飞来的横祸如晴天霹雳,将二姐的新婚喜悦扫得无影无踪,她死死抓住二姐夫手上的手铐,神情呆滞,嘴里反复着一句话:“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但二姐夫终究还是被带走了,这一去就是6个月。他被关押在上饶看守所。二姐每个星期六都要去探监,往返步行五十多公里,风雨无阻,给他带吃的穿的,跟他说话,让他安心服刑。期间,许多人劝二姐离婚,说:“你老公都坐牢了,还不离婚?你长得好,再嫁也能嫁个好人家的。”每每有人讲这样的话,从未与人红过脸的二姐就会非常生气,就会跟人翻脸,往往搞得人家下不了台。看守所的所长见我二姐常去,就问二姐夫:“那个常来看你的姑娘是你妹妹?”待知情后又说,“你老婆这么漂亮,你就不怕她不要你?”二姐夫笑笑:“你不了解她,她不会的!”

1980年农历5月初4,二姐夫重获自由。由于二姐探监探得勤,谈心谈得细,因此二姐夫出狱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很好,一点受过大灾大难大挫折的痕迹也看不出来。即使如此,二姐还是让二姐夫尽量少出去与外人交住,让他适应一个阶段。不久,大女儿占展出生。二姐夫服刑期间,二姐一直在家务农,并为邻里乡亲做一些绣花枕套聊以为生,一个人的生活勉强可以维持,可接下来问题来了,人口多了开销大了,拿什么维持活路?在家种田吗?那时不像现在,连工都没得打,出工挣工分和偷偷摸摸搞点副业就是来钱的全部渠道了。二姐二姐夫也不例外,白天双双出工挣工分,晚上二姐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绣花挣外快。一晃就是两年,第二个女儿占艳又出生了。二姐正为人口增多生计困顿发愁之时,春风突至,分田到户了。二姐那时还不知道这种革命性的变革会给她带来什么,她只知道跟二姐夫一起将所有的精力和希望都投入到自家的两亩田地里。每每辛劳之后,二姐就会对着二姐夫的身影发呆,想着二姐夫这么一个有驾驶技术的人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种一辈子田地?但想归想愁归愁,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你又能如何?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1984年,三女儿占诗思又出生了。二姐潜意识里觉得再也不能这样过下去了,一天,她从生产队部拿到一张报纸,上面有一则外省农民致富成为万元户的报道。二姐心里一阵激动,政府终于鼓励老百姓致富了!她产生了一个十分大胆在当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想法——自己买一辆汽车跑运输。当她壮着胆子把这个想法告诉二姐夫时,二姐夫惊得张大嘴巴盯着她足足看了五分钟,然后摸摸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二姐的性格倔得很,凡是她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办也一定会想办法办成办好。她对二姐夫说:“咱俩都读了高中,都有技术,以前是政策不行,可现在慢慢放开了,我估摸以后还会放得更开。难不成咱要一辈子困死在田地里?俗话说,捡狗屎要拂晓,挣大钱要趁早,等到会开车的人都买车了再去买,轮到我们哪里还有运输跑?依着我就趁早买,而且要买辆好的。买个汽车,跑长途,如何?”二姐夫苦着脸:“你说得都在理。可是,这买汽车就比如买辆井冈山牌的吧,也要两万多,可我们有多少钱啊?”二姐说:“咱们有60元,虽说少了点,可我们可以去借啊!信用社借一些,亲朋好友那儿再借一些。”二姐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在那个七分钱一个鸡蛋七毛四一斤猪肉的年代,两万多元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但二姐却煞有介事地筹划开了。

1984年农历11月21日,一辆崭新的井冈山牌汽车买回来了,挂牌后共21700元。据挂牌交警说,这是广丰县第一辆真正意义上的私人汽车(此前两个月有一辆东风汽车是三个人合伙购买的)。二姐夫想到50多笔共两万多元的债务,愁眉苦脸地看着新车,二姐却没事人一样:“怕什么?大不了两年就还干净了!”

有了车还得有货源,但当时商品流通不太频繁,加上那时通信不便信息不畅,二姐夫家又地处偏僻,因此经常无货可运。善良忠厚的二姐夫一筹莫展,后悔当初不该买车。二姐咬咬牙,做出了一个让二姐夫也让所有亲戚朋友无比震惊的决定——离开老家,到五都镇上去谋生。那个时代人口几乎不流动,二姐此举在大家眼里就等于背井离乡。我娘就哭着劝阻:“囡啊,你又不是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了,咱们就算讨饭,也别离乡,好不好?”二姐却有她的道理,五都是全县除县城外的集镇,是周边几个县通往福建的必经之处,自古为商业重镇,省际商品贸易频繁。尤其是近些年,五都镇上做生意的人迅速增多,出现一大批棕床加工厂,货源充足,到五都去保证赚钱。再说,二姐夫的三哥还是五都镇上的干部,凡事还能帮个忙呢。

1985年正月19日,二姐举家迁到五都。二姐在西湖街租到了两个房间,外间临街,不到20平方米,外侧摆一架缝纫机,机子边上放一婴儿摇篮,过道上放一筒子灶,里侧放两排共12个油桶,油桶上铺几块大台板,是二姐做裁缝绣花的地方;里间是个透光间,极其狭小,用作卧室,仅容一床。接下来二姐夫妇开始过这样的日子——二姐夫负责开车、买油和维修等跟车辆有关的事情,其它如联系客户、组织排货、安排运程、计帐结算等工作一概由二姐负责。此外,二姐每天还要绣一对枕套和若干围裙的花。二姐绣花赚的钱维持生活开支,二姐夫跑运输赚的钱全部用于还债。为了尽快还清债务,二姐绞尽脑汁,她把货运计划订得科学合理,如果拉一车烟花鞭炮到江苏,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到顾客从江苏运一车棉花回来;如果拉一车棕床到杭州,她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到客户从金华运一车布匹回来;如果拉一车鸡蛋去湖州,她一定会想办法从湖州运回一车菜油或丝棉。当地一家国有企业的负责人听说了二姐的事情,认定二姐是个有能力的女强人,几次邀请二姐到厂里负责生产管理,均被二姐婉言谢绝。当然,那段时间的苦难也多,二姐夫在外跑车,常遇车匪路霸,经常被抢去货物钱财,还常常被坏人殴打致伤;二姐也因疲劳过度导致血小板严重减少而留下了病根。

当然,二姐二姐夫的辛劳勤勉是有回报的。1986年农历3月初6,第四个孩子占远涛出生,这时距买车不到16个月,二姐还清了所有债务。二姐二姐夫的财富快速地增长,日子也过得十分顺畅。1987年11月,卖掉了旧车,买了一辆新的井冈山汽车;1988年9月,第五个孩子占海思出生;1989年农历9月27日,二姐在五都买了一幢100多平米的房子;1990年11月,又买了辆新的井冈山汽车;1991年,二姐一家人全部转成了城镇户口;1992年,二姐在五都购地建造了一幢楼房;1993年,二姐二姐夫被老家人公认为全大队首富。

有道是人生无常,造化弄人。正当二姐一家准备享受幸福生活之时,厄运却无情地来了。1993年4月,二姐开始出现经常性的头晕头痛现象,起初她并不在意,以为是老毛病血小板减少的症状。5月初的一天,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人事不省,被送往上饶地区医院抢救。医生给她做了各种检查,但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没病。住了半个月院连什么病都不知道就回家了。二姐两边脸颊异常疼痛,嘴张不开,无法进食,几天后又到地区医院去看,又住了半个月院,还是一点也没好转。后到上饶铁路医院拍片,医生说,恐怕是骨髓炎吧!又到一家专门治疗骨病的医院,医生说,估计是骨癌。听说是骨癌。我母亲当场晕了过去。二姐抹一把泪,掐着人中把母亲弄醒后反过来开导母亲:“妈,你急什么?你不是常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吗?这人要生要死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只是这五个孩子还那么小,还有你们几位老人,唉!”听说南昌一家部队医院看骨病看得好,二姐就匆匆赶到南昌。她对主治医生说:“请如实告诉我的病情,我有五个孩子,都很小,如果是看不好的恶病我就不看了,我要把钱留给他们读书;如果不是恶病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看,看好了再去赚,我要把他们养大成人。”医生笑着说:“是右下颌硬化型骨髓炎,没什么看的,你回去吧,吃点新癀片就可以了,会好的。”

二姐的心往下一沉,医生还是没说实话,但她自己却明白了一切。二姐极其伤感地回到家里,五个孩子围着她撒娇。二姐心一酸,抱着五个孩子悲声痛哭。此后二姐的病情加重,她的嘴无法张开,上下齿之间只能放进一根筷子,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只能靠米汤和药物维持生命。无奈之下,她只好四处乱投医,中医西医气功针灸民间偏方,只要谁说好她就去试,只要听说某某药好就不管是什么不管多恶心多难吃也找来吃。那段时间她吃过蛇胆喝过鹿血吃过蚂蝗蚯蚓蚂蚁蟋蟀还有未烘干的蟑螂。那日子对于二姐来说就是受罪就是地狱。她不止一次有过轻生之念,但一见到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的心又软了。

尽管二姐夫一再要求二姐不要再忙活了,但二姐还是歇不下来。病情刚开始她歇不下来,是因为她认为这个病不打紧看看就会好的,可不能因为病情而误了挣钱;到后来歇不下来则是因为她认为这个病太严重了,怕自己随时都会离开孩子们,因此必须为孩子们多做点什么。其实,二姐已经做好了离开亲人的心理准备,她已经掰着指头在过日子,就这样,日子捱到了1994年农历11月27日。

1994年农历11月27日,这是个让二姐一辈子都难忘的日子。那段时间,二姐夫辞掉了所有的长途运输业务,这天,他拉一车猪腿到浙江省江山市,江山到五都不到一百公里,按理说下午四点便可回来,可是,二姐左等右等,饭菜热了又热,一直到深夜还不见二姐夫回来。二姐心中着急,心想除了车祸再没别的可能,本来虚弱之极的二姐急火攻心,竟然晕倒在厨房里。凌晨两点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了二姐。二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开门,却见三个男人搀着哼哼唧唧的二姐夫站在门外。原来,牵挂着二姐病情归心似箭的二姐夫在从江山回来的路上,忽然觉得腰间一疼,整个人便瘫在驾驶座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踩住刹车之后便失去了知觉。货主陪着二姐夫在路边等了近十个小时,终于有一辆广丰车经过,刚好那辆车跑长途有两个驾驶员,还认识二姐夫,便帮忙把车子开了回来。

看着二姐夫神智不清痛苦万分的样子,二姐喊一声“天哪”又差点背过气去。等到将二姐夫抬上床并谢过那些好心人后,二姐不禁悲从中来。她看看这边瘫在床上的丈夫,又瞧瞧那边睡得正香的五个孩子,再想想自己已经没有希望的病情,她迷茫了,她麻木了,她呆滞了……那一夜,二姐彻夜未眠。

但是,二姐并没有被击倒,她坚信二姐夫的病只是暂时的,她不相信老天爷会这么绝情,会让五个孩子同时失去双亲。第二天,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对已经86岁但身体尚健的婆婆和14岁的大女儿占展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便背着二姐夫四处求医了。县医院、地区医院、省会南昌的医院、上海的医院、北京的医院里都出现过二姐那瘦弱的身影。医生们的结论十分的一致——肺癌!二姐不相信这是事实,她背着二姐夫继续到处游走,但所有医生看过二姐递上的胸片后都大摇其头:“省点钱,回家吧!”

仍不死心的二姐快要疯了,听说练气功好,二姐就鼓励二姐夫练气功,自己也陪着练;听说某人有偏方或许有用,二姐就想尽一切办法无论花多少钱也要弄来试试;听说某某药品吃了好,二姐就花大价钱去买。那时的灵芝和西洋参贵得惊人,但为了二姐夫的病,二姐像买白菜一样五斤十斤地买;听说某地的神佛特灵,二姐就带上香烛不管多远也要前去结缘。最后一次是去秦皇岛,当时听朋友说有人得肺癌在秦皇岛一家医院治好了,二姐二话没说,背起二姐夫就登上了北上的列车,她先到上海,再转车到北京,最后到达秦皇岛。我想象不出二姐以一个虚弱的病躯如此往返辗转近万里,究竟经受了多少的苦累与折磨?但是好运并没有降临到二姐夫头上,他在秦皇岛几度休克。二姐讲完最后一句央求医生的话,抹干最后一滴苦涩的泪后,背着二姐夫蹒跚地走出了医院。为了让二姐夫能回到家里躺在自家的床上咽气(按老家风俗,人要是死在外地,则入不了宗祠),二姐花了1000元打的到北京机场,再用最后一笔钱买了机票,然后以仅仅四十公斤的瘦弱之躯,将奄奄一息的二姐夫背上了飞机(那是二姐一次乘坐飞机),机上乘客无不动容。1995年农历7月12日,二姐背着二姐夫喘着粗气踏进了家门,她对已经87岁高龄白发苍苍的婆婆说一声“我已尽力了”便泣不成声。

接下来二姐夫的身体开始腐败。为了不让二姐夫闻到污臭味,二姐每天两次为他擦洗身体更换衣服,每天至少六次给他喂高丽参汤和鲜荔枝肉。8月中旬的一天,五都中学的毛老师为占展送来高中入学通知书,占展高兴地跑到二姐夫床前说:“爸爸,爸爸,我考到高中了,看,这是录取通知书!”二姐夫显得很高兴,他拿到通知书凑到眼前,忽然说:“展,这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快把电灯打开。”占展刚要说什么,二姐捂住了她的嘴,接话说:“这灯泡坏了,明天再看吧!”外面可是一片灼热的阳光啊!二姐夫的眼睛看不见了。二姐夫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地说:“金彩,我知道咱钱已经用光了,但不管多么苦,这书,可得让孩子们念啊!”

1995年八月初四,公历8月28日,二姐夫撒手西去。二姐夫辞世之时,灶上还煲着一钵高丽参汤。

二姐夫去世第二天,按我老家习俗,要举行一个叫“买水”的仪式,即由死者子女和亲戚朋友披麻戴孝到村前水口投几枚硬币于水中,向水神买回九九八十一杯净水为死者净身。在这个仪式上,子女是非到场不可的。但这一天是开学注册的日子,13岁的二女儿占艳到几十里外的县中报到注册,“买水”时间定在傍晚,大家左等右等,直到天擦黑,占艳才匆匆赶回。她一到家便直奔厨房,舀起一瓢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已经焦虑万分恼怒之极的二姐也不问情由,上去就是两巴掌:“看你,还这么不懂事,你爸昨天刚死,你今天就在城里贪玩……”二姐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占艳捂着脸抽噎着说:“妈,我没贪、贪玩。我是想,现在没、没爸爸了,你又、又生着病,我们家没人赚钱了,所以,我就想省、省两块钱,走路回来了!”二姐闻言一呆,一把将女儿拉进怀里,母女俩哭成一团,在场上百人无不动容,个个泪流满面。在一片哀嚎声中,“买水”队伍缓缓走向村前水口……

按照农村的风俗料理完丧事,二姐的积蓄已经全部用完,手中余钱连孩子们上学的学费都不够。看着五个战战兢兢的孩子,二姐发愣了,她不知道下面的日子该怎么过。好心的人们为二姐设计了三条道路,一是带着孩子们改嫁(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孩子太多了);二是将孩子们交给伯父们,或者送给他人,二姐带个把两个去改嫁。甚至有好心人不知怎么牵的线,说加拿大有富人愿意收养中国孤儿,劝二姐送走一两个,把孩子们吓得晚上都不敢回家,生怕被人带走。二姐一急,差点跟那个好心人翻脸;三是既不改嫁,也不将孩子送人,靠政府救济和亲友们接济,将孩子们拉扯大。

应该说,选择这三种方式的任何一种,都在情理之中,但是二姐接下来的行为却十分的出人意料,再一次震撼了亲友们。她将二姐夫生前跑运输留下的废钢板、轮胎、油桶、废旧配件和其它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总共3000元钱。五个孩子又齐刷刷上学去了,这让亲友们很是不解,你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能让他们上学呢?

孩子们上学后,二姐腾出了一个靠马路的房间,又开始了她的老本行——绣花。人们有需要的,也有同情的,反正二姐的绣花枕头、枕巾、被套、床罩、围裙、肚兜、领子、胸花十分抢手。生意虽然不错,但终因人口太多,全家人吃饭仍成问题。二姐又用几块门板在家门口摆起了个小摊,批来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和香烟零售,但这实在是赚不了几个钱,而且由于没有烟草证几次被烟草公司的人没收了香烟,还罚了款。二姐夫生前常给人拉运化肥,二姐也动起了这个念头,她筹了点本钱,开始贩卖化肥。开始倒也赚了几千块钱,但由于化肥是专营的,一次,被县供销社没收了两车化肥,连本钱也搭进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二姐再一次陷入困顿之中。偏偏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二姐的婆婆去世了,这对二姐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办完婆婆丧事的那天晚上,二姐无助地来到二姐夫坟前坐了整整一夜,清晨,二姐头上一层白霜。

第二天,她找到工商所所长,工商所在二姐家隔壁,面向繁华热闹的二上公路,她恳请工商所同意她在工商所右侧搭一木棚,她想开个店把孩子养大,她保证只要把孩子养大就一定将木棚拆除。工商所长同情二姐的遭遇,就同意了她的请求。于是,一个紧靠着工商所二楼阳台,右边架在小路上,左边悬空,靠两根碗口粗的松木支撑起来的简易木棚搭建起来了。木棚很小,仅八九平方米,一面食品柜将空间一分为二,前部为铺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虽然拥挤,但很整洁;后部摆放着一张单人钢丝床,风寒雨冻烈日酷暑,二姐在这里一睡就是八年,硬是熬过了近三千个充满恐惧的黑晚。在这三千多个日夜里,二姐经受无数的磨难,饱经了人间的沧桑。

一天晚上狂风突至,工商所房顶瓦片被掀翻,木棚顶盖被砸烂,睡在里面的二姐被砸得头破血流;一天夜里,二姐遭到几只大垃圾鼠的袭击,嘴角和手指头被咬烂,害得二姐打了半个月的点滴;一个夏夜,蚊子特多,放在床沿的蚊香被该死的老鼠碰翻,床上的布匹丝棉烧了起来,浓烟呛醒了因疲惫过度而酣睡的二姐,匆忙间找不到水,二姐只好将床前尿桶里的尿泼向着火点,火虽然灭了,但二姐被火烧伤的腿却由于溅到了毒尿而烂了两个多月;一个春夜,狂风暴雨,还夹杂着冰雹,木棚顶上的柏油纸和塑料皮被大风刮得不知去向,雨水直往下倒,电也停了,二姐顾不上寒冷,黑灯瞎火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忙着搬走货物,第二天二姐高烧不退,她迷迷糊糊中直喊二姐夫的名字;一个冬夜,大雪纷飞,北风呼啸着从木板缝中旋转进来,刺骨的冷,二姐担心孩子们,就锁上店门到家里看看,等她回到店里却发现棚顶已被大雪压倒了,捡到一条小命的二姐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天晚上,二姐感觉店门板有异响,但没往心里去,半夜发现门被撬开,一箱白天批来的利群香烟被人偷走了;一天中午,有个男人前来买烟,要了一包8块钱的阿诗玛,他丢下一百元也不等找钱就走了,下午又来要了一包,又丢下一百元钱。二姐早有准备,将两次的钱一起找给了对方,并说一声“对不起,你想错事找错人了。”对方以后再也没有来过;几次夜深,不三不四的人前来敲门,假装买烟。二姐灵机一动,故意高喊:“展儿你起来开门省得妈妈起床。”对方一听溜得无影无踪。其实二姐从来就没舍得让孩子们在木棚里住过一宿……

那几年,二姐成了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忙人。她每天的日程是这样的——天不亮就起床,烧饭、洗衣服,天亮后由大女儿占展在店里晨读、守店,她上街进货、买菜;孩子们上学后她开始做生意,一有空隙就坐下来绣花;公用电话响了她还得站到马路上呼喊邻居接电话;11点后开始烧饭,她总是将晚上的饭一并烧好。中饭后,由三女儿占诗思守店,她让占展打下手,帮着绷制丝棉被子丝棉袄,下午又重复上午的活。晚上,她让孩子们安心读书,她一个人守店到夜深。占展十分懂事,她经常提出要退学,帮母亲守店或者绷丝棉赚钱,但二姐说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让她退学的,至少也得把高中念完。

自二姐夫发病后,二姐的忙、累、苦较之以前翻了几番,但说来也怪,二姐的病情反而有所好转,她的身体反而比以前更好,在她的身上似乎产生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她表现出了超人的毅力和坚韧,果决地走出了颓丧与绝望。她当时只有一个信念,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必须活着!因此,她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还拖着病体坚强地背着二姐夫四处求医,结果,病魔被她击退了,二姐夫没能挺过来,但二姐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暑期,二姐去医院检查时,医生惊呼,你的病居然好了!这怎么可能?但这确实是事实,当然更是奇迹!

二姐丧夫后,不但勇敢坚决地击退了病魔,还含辛茹苦不遗余力地将五个孩子都哺育成才。她用自己的勤劳、善良、智慧、坚强、刚毅,为五个孩子撑起了一片完整的天。苍天有眼,二姐的辛劳得到了极好的回报,她的五个孩子在她的悉心培育下,不但人人成才,而且个个心地善良、贤能孝顺、品行端正。

大女儿占展在高考前对二姐说:“妈,我估计自己考不上大学了,反正会考已经通过高中也算毕业了,我看就不要报考了吧,不但可以节省200多元报考费,还可以帮你做事。”二姐心一酸:“是妈对不起你,整天占用你的时间,害你哪有心思读书啊?但你是老大,没办法啊!唉——”在帮忙守店绷丝棉的同时,占展还办了个小型幼儿园,缓解了家里经济上的压力。二姐考虑到家中无男人的诸多不便,对占展说:“展,咱家中女人多,没有男人真是不便,,一个日光灯坏了都不敢叫人帮忙换一下,怕人家说三道四闲话多,硬是要等到舅舅们来才换。”占展知道母亲是想让自己早点出嫁,就依着二姐,经介绍,20虚岁就嫁给了五都镇中学一位老师,如今,占展一家已经在县城买了房子。

二女儿占艳19中考,成绩不错,考上了重点高中,但占艳说:“还有那么多弟妹,我还是读中专吧,早毕业早拿工资早供弟妹读书。”但读中专的钱都没有,没办法,借!毕业后分配到五都一所小学教书。三年后,她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本科文凭,同时被评为“全县十佳班主任”,调入县城。占艳结婚后,给了二姐一个存折,上面有一万多元钱。她说:“妈,这是我收到的贺礼,留给弟妹们读书吧!”

老三占诗思中考成绩居全县前列,但她放弃了重点高中,选择了师范,理由很简单,早毕业早工作早点减轻母亲的负担。当然,读师范的钱也是到处借来的。好读书的占诗思勤奋好学,通过自考先后拿了两个本科文凭,她也被评为“全县十佳教师”,调入县城。她仿效占艳,结婚后也将收到的贺礼交给了二姐留给妹妹读书。

老四占远涛20xx年高中毕业后参了军,成了一名武警战士,当年就被评为优秀士兵。20xx年,他考上了军校,20xx年7月,返回部队准备实习时被派遣到某地执行特殊任务。二姐不但没拉后腿,还再三嘱咐他在部队要勇敢要当个好战士。执行特殊任务期间,他表现出色,部队决定授予他三等功。

最小的女儿占海思不甘落后,20xx年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江西中医学院,她学医的动机是要让母亲后半生尽量健康少受病痛的折磨。在学校她每年都拿到了奖学金和助学金,她说:“妈妈都把我养大成人了,再不能让她再受累了,我上大学的钱自己赚,不够就申请助学贷款,毕业后自己还。”

由于三个女儿都在县城买了房子定居,所以二姐也来到了县城,她将五都的房产全部变卖,永远地离开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小木屋,摆脱了那种噩梦一般的生活。她在县政府门口开了间打印店,在她的精心打理下,每年都会有七八万元的收入。二姐,她真的是苦尽甘来了。认识二姐的人,从当初对她的无限同情已经变成了对她的无比钦佩和羡慕。

现在,每每我去县政府开会,都会将车子停在二姐店门口,二姐就会迎出来:“弟郎,开会呢?”我每次都很开心,因为,我每次都能看到二姐那开心的幸福的灿如桃花的笑。

篇3:高三散文诗歌:鹿心血

灵犬有泪

1972年冬,我们连六名知识青年守卫乌苏里江边的一个哨所。

连队隔半月给我们送一次面粉和蔬菜。北大荒冬季只能吃到白菜、萝卜、土豆这“老三样”,难得吃顿肉。我们开始套野兔。

套住的野兔被狗叼走了,雪地上清清楚楚留下的踪迹告诉我们,狗跑过江面。土堤后是一个村庄,可以望见各式各样的屋顶。这一带江面不宽,早晨甚至可以听到他们那个村庄的鸡啼。毫无疑问,这条“强盗狗”准是苏联人的。

一天傍晚,我们听到了狗叫,循声跑到一片灌木丛中。一条狗中了我们埋的“子母套”。那狗长腰身,长腿,垂耳,深栗色的毛,闪耀着早獭般的光泽。狗脸很灵秀,很可爱,是一条漂亮的纯种苏联猎狗。钢丝套子勒在它后胯上。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套口已收得很紧很紧,勒人皮肉。这狗充满痛苦的眼睛里,流露出悲哀而绝望的目光,恐俱地瞧着我们。它不断啮牙,发出阵阵低鸣。它太痛苦了,不久便一动不动地蜷伏在雪窝中。

一个伙伴踢了它一脚,恨恨地说:“我们走,让它在这儿受罪吧。它不被勒死,也会被冻死,或者夜里被狼吃掉。”

另一个伙伴反对:“让狼吃掉?未免太可惜了。弄回哨所去,宰了,够我们吃几天的。”

第三个伙伴立刻表示赞同:“对,狗皮归我了,寄回上海,给我父亲做件皮坎肩。纯种苏联猎狗皮坎肩。”

天黑了,狗在哨所外,也许快被勒死了,也许快冻僵了,也许预感到了无法逃脱的可悲下场,一声不叫,仿佛期待着我们结束它的生命。

水烧开了。磨刀的伙伴满意地用手指试刀锋。

忽然,我们听到江对岸有人呼唤。先是一阵老头沙哑的呼唤声,接着,是一阵老妪气急的呼唤声:“娜嘉……”

在这黑沉沉的宁静夜晚,隔江传来的呼唤声显得异常真切。班长在团部俄语培训班受过培训。我们问他,呼唤的是什么意思。

班长回答:“娜嘉,这是苏联女孩的名字,他们在呼唤孩子。”他们呼唤孩子,与我们毫不相干。持刀的伙伴向我摆了下头,我走到外面,欲将那条半死不活的狗拖进哨所。

它忽然叫了起来。呵,我从未听到过一条狗发出那么悲哀的叫声。那简直就是一个身陷绝境的人在回应别人对自己的呼唤。

苏联老头和老妪的呼唤声更近了。显然,他们循着狗叫声,沿江对岸的土堤一面继续呼唤,一面奔跑过来了。在他们和我们之间,隔着冰封的乌苏里江。人的呼唤声和狗的回应声,震颤着比冰封的江面宽阔几倍、十几倍、几十倍的夜空。我们都一动不动,呆呆地倾听着。

一个极其寒冷的夜晚,人的呼唤声和狗的回应声,以一种穿透这犹如被冻住了的黑沉沉的夜晚和犹如被冻住了的大自然中的一切的力量,震撼着我们的心。虽然看不见那对站立在对面土堤上的苏联老人,但我们确信,他们是在呼唤这条狗。

持刀的伙伴将刀朝地上狠狠一掼,走到他的铺位,仰面躺下去。

“我声明, 我不要狗皮了……”那个来自上海的伙伴喃喃地说。

班长拔出刀,盯着那狗。它一被拖入哨所,就不叫了。它也瞧着班长,眼角挂着泪。是的,它无声地哭了。我生平第一次亲眼看到,狗是怎样默默地哭的。

班长弯下身去,将钢丝套弄断。狗慢慢站了起来。它有点疑惑地望着我们,本能的戒心使它不敢移动地方。它伤得很重,后胯毛脱皮绽,血肉模糊。

班长低声说:“医药箱。”我立刻拿来医药箱。

我毫不吝啬地往狗的伤处倒红药水,撒消炎粉,又仔仔细细地给它缠了几圈药纱布,班长在一张纸上写上几行俄文,写完,念给我们听:“我们并不想伤害你们的狗,希望它不要再到江这边来。”

我献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班长将这封“国际信件”让狗叼住。我推开哨所的门,那狗慢慢走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从此,我们套住的野兔再也没丢过。

隔江传情

新年前几天的一个夜晚,我们熄灭马灯,都已钻入被窝,忽然听见门响。大家顿时紧张起来,一个个下意识地拿起立在床头的枪。

仔细一听,是一阵狗的焦急的低鸣。“娜嘉!”班长首先听出是那条苏联猎狗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打开门。

果然是娜嘉。它身后拖着一辆小爬犁,爬犁上绑着一个小帆布口袋。班长打开口袋,我们愣住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一瓶酒,一封信,还有一大包用旧俄文报纸包住的东西。班长打开报纸,是许多油渍渍的小饼,还是热的呢。

娜嘉伏在我们对面,前腿并拢,将头舒服地枕在前腿上,转动着那双少女般温存的眼睛,得意而友好地瞧着我们。

班长拆开信,信上写的是:“非常感激你们对娜嘉所发的慈悲。我们无儿无女,娜嘉如同我们的孩子。它是一条好猎狗,就像一个有教养的好孩子。我们老了,它是因为没有人再带它去打猎,熬不住寂寞,才干出蠢事的。尽管它非常聪明,却无法理解什么是边境线。它叼回来的东西,我们一直冻在仓库里,从没产生过吃掉的念头。我们让娜嘉将野兔和野鸡带给你们。你们就要过你们的新年了。酒,是我们表示谢意的一点礼物;馅饼,是我年老的妻子亲手烤的。我们祈祷仁慈的上帝降福于你们……”

以后,娜嘉经常越过江面,到我们哨所来。我们在江边巡逻时,它总是从容地跟随在我们身后。我们也常带它追逐野兔野鸡。它的速度快极了,而且它是那样灵活,善于在全速追逐的过程中突然转变方向,由追逐变为拦截。再狡猾的野兔,一旦被它发现,就难以逃脱。“咱们的娜嘉……”我们甚至开始用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谈论它了。有时,它也会留在我们哨所过夜。看得出,它对我们这几个中国小伙子有了特殊的感情,对我们哨所也有了特殊的感情。

舍身救主

乌苏里江开化了。我们担负着巡逻任务的这段江面,变得比冰封时宽阔多了。江水天天上涨,对面的土堤矮了。

一天傍晚,我和班长巡逻完,并肩往哨所走。班长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前面说:“你看!”

江边伏着一个人。我们跑过去才看出,那不是人,是狗。是娜嘉!它几乎和江边的冰冻在一起,湿毛皮成了冰铠甲。我和班长用枪托将四周的冰层捣碎,才抱起它。我脱下大衣裹住它那半僵的身躯,朝哨所猛跑。一闯进哨所,我就将娜嘉放在火炉旁,让它卧在大衣上。

娜嘉的冰铠甲融化了;水弄湿了我的大衣。另一个伙伴用他的大衣替下我的大衣。

娜嘉瑟瑟发抖。它那张漂亮的脸毁了,好像被撕碎了又拼缝起来的玩具狗的脸,变得那么丑陋。它还失去了一只耳朵。身上,也有几处脱毛的伤痕。班长用枕巾擦它湿漉漉的毛时,才发现它身上绑着一个小皮袋。皮袋里面全是银器:银手镯,银酒盅,银烟盒,银烛台……共十余件,还有一封信。

班长立刻将这封信译给我们听:“娜嘉两个月前被军犬咬伤,它总算活过来了,我的老伴却又病倒了。我恳求你们收下这些在你们看来也许分文不值的银器,让娜嘉带回一点鹿心血。我知道你们那边有养鹿场。鹿心血能治好我老伴的心脏病。不要使一个老年人的恳求落空……”

我们一时都被难住了。养鹿场离我们这儿很远,鹿心血又很珍贵,绝不是什么人以什么理由都能买得到的。

班长问:“谁在养鹿场有熟人?”

伙伴们都没吭声。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有一个熟人,不过……”班长打断我的话:“现在别说什么‘不过’了!”说着,脱下大衣抛给我,“马上动身到养鹿场去,一弄到手就赶回来。”

我一句话也没再说,一边穿大衣,一边往外走。养鹿场的那个熟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但我们的关系很僵。

到了养鹿场。同学根本不愿见我。我毫无办法,在外面一声声高喊他的名字。喊了半天,他才出来,披着大衣,提着裤子,嘴里骂骂咧咧的。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低声下气地说:“老同学,求求你,无论如何帮我搞点鹿心血。” “鹿心血?又不是鹿粪,养鹿场遍地都是。我搞不到。”

“你一定有办法搞到,求求你啦。”我急了,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不放,“帮帮我吧,我今后一定报答你。我妈妈的心脏病很严重。”

“好吧,算你走运,前几天我刚弄到一点,是为别人买的。”

他交给我一个信封——鹿心血装在里面。我将鹿心血揣进棉衣兜,转身就走。

我满头大汗回到哨所,伙伴们顿时把我围住。

随波流去

黎明时分,我们将鹿心血放到银烟盒里,将银烟盒与其他银器都装入小皮口袋,又将小皮口袋绑在娜嘉身上。娜嘉冻病了,我们舍不得让它在冰冷的江水中再游一次,但谁也不能代替它。

古老的乌苏里江,无论在冰封时还是在开化时,总有一条看不见的,却又神圣不可侵犯的界线,将它划分开。对两岸的人们来说,逾越这道界线,是比生死还要严峻的考验。

我们轮番将娜嘉抱到江边。班长拍拍它的头,说:“娜嘉,全靠你了。”

它仿佛听懂了班长的话,勇敢地跃入冰冷的江中,朝对岸游去。

隔了一夜,江水又上涨了,江流比昨天更急了。娜嘉被湍急的江流冲得沉浮而下。我们在岸上盯着它,追随着它奔跑。班长边跑边喊:“娜嘉,前进啊。娜嘉,前进啊……”

快到江心时,娜嘉再也游不动了。当一块大冰排靠近它时,它用两只前爪攀住冰排,但下半截身子还在江水中,就那么随冰排漂去。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另一块更大的冰排,与那块冰排撞在一起,将娜嘉钳在中间。它那两条攀在冰排上的前腿,猝然失去了支撑力。它那深栗色的半截躯体,瘫在银色的冰排上。

“娜嘉——”我们呼喊着,目光追随着那两块冰排,沿江拼命奔跑。

江面愈来愈宽阔,江流愈来愈湍急,两块冰排钳着娜嘉,急速驶向地平线,驰向乌苏里江遥远的尽头,宛如两块巨大的璞玉衔着一颗微小的玛瑙。

班长低声说:“娜嘉,它完了……”我们默默地哭了。

在我见过的所有狗中,它是一条人性的狗。它叫娜嘉,一个好听的苏联女孩的名字,中文意思是“希望”。

篇4:高三散文诗歌:大地深处

有些树散布在山谷,谷底泉水淙淙。五月,绿叶欣欣向荣,风稍微一吹,树枝就大鸟似地挣扎着做出展翅欲飞状。树身灵动浪荡,招摇多姿,想不到结出的果实却那么难看,坚硬干涩,黑乎乎地一小团,这是核桃树。什么树结什么果,在春天可看不出来,感觉每棵树最后盛开的都是花朵。核桃树是前几年种的,前年开始结果,全乡种核桃树的都发了一笔财,去年却一个核桃也没有挂上,老天爷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今年会不会结呢,还看不出来。这个乡的口号是,以核桃立乡,以核桃致富。标语贴在乡政府的楼前,给我深刻的印象,看来,人们还是信任大地的。天地之大德曰生,这个德包括赐予我们核桃树。立乡没有问题,其实这个乡几千年来一直都立着,彝族人的乡,叫做桂花。但致富就很难说了,富是个无底洞,纽约上海香港,那是富。桂花乡的目标如果是跟着这样的富走,那么是否能够富起来可就不一定了。什么是富起来,大地上的人们今天很迷惘。过去,一家人有个两三亩地,几棵果树、一头老牛、几匹马、以及狗啊猪啊鸡啊什么的,那就是日子好过了,闲下来就唱歌跳舞绣花喝包谷酒去了。舞蹈家说,云南是歌舞之乡,歌唱家说,云南是民歌之乡,想想,如果真是穷得天天发愁,哪来那么多歌舞。云南民族文化的丰富,是大地的丰富,不是凭空掉下来的。知足常乐,云南地方的人总是笑眯乐呵的,因为云南水土养人,不是养富人,而是养普遍的知足乐天之人。现在呢,每天看电视,那塑料盒子里宣传的富,是开着闪光的奔驰轿车,跑在摩天大楼下,这地方可没有,以那种标准衡量,桂花永远是一穷山沟。一般来说,大地献出核桃,只是够当地人吃而已,并不是为了使人更富,核桃是有限的。那样的富,必须把核桃连根拔掉,重新挖坑。这地方已经盘出核桃16000多亩,花椒10000多棵,白芸豆年产量350吨,小杂豆年产量150吨……还有牛、羊、马、荞子、板栗、土豆、白芸豆、松茸、牛肝菌、树木、草叶、矿泉水、各式各样的鲜花,四季不败。八月桂花盛开,香得桂花天空的云飘到哪里,哪里都要投下香影……大地也就给那么多,352平方公里,够也是这块地皮,不够也是这块地皮,多一分都没有。桂花人知道大地在黑暗里管辖着限度,知道适可而止。所以,桂花乡每个村子里,都有一棵祖先传下来的大树,谁也不敢砍,被当作神灵祭祀着,以示对大地恩德不敢须臾忘记。

我在一棵这样的大树下遇到了老米。他家没有汽车也不用手机,有的是一排两层楼的木楞房,七八间,其中一间堆着玉米、核桃、大米、土豆,还挂着腊肉、干椒。一群黑山羊,十三或十五只鸡(从来没数清过),五棵核桃树,两亩地,十几盆花,一只狗等等。他看见我正在村子里溜达,就请我去他家住,好嘛,就跟着进了他家,客厅里有电视机,厨房里却支着火塘,烧柴。他夫人女王般地吆着牛回来,穿着彝族人祖传的衣裳和裙子。这种衣裳很有讲究,小姑娘穿的是一种,媳妇们穿的是另一种,老妈妈穿的又是一种。他夫人穿一身黑,绣了些花边,朴素庄重。劳动,穿了这一身,那就是女王在劳动。清早起来去把地耙了一遍,洒了些种子、干粪,泥巴在裙子的后摆上甩着几块。把牛关去圈里,望见楼梯里的灯没有关,皱眉头关了,就过来厨房扒火。彝家人的火塘是不能熄的,她自有办法使它不熄。对我们笑笑,说了客气话,就支起锅子,合些荞麦面,用个棉布擦子在锅底上搽些生香油,就开始烙饼,一会儿,房间里就飘起香气。黄生生的荞饼端上来,又舀来一小碗蜂蜜,拿来些核桃,老米打开一罐自己酿的乔酒,奇香,盖过了荞饼的香。我们就一边喝荞酒,嚼着饼,一边说话。老米的汉语讲得不好,还算是村里讲的的,许多人基本不会讲。我们说了半天,主要是说他的核桃,他的酒,有时候公鸡在其他鸡的簇拥下走进来高傲地视察一番。富起来是什么?去它的吧。我们一句话也没有提到。这个村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彝族传统的木楞房,每家都是一长排。十几户人家,错落在一个山坡上,与一群古松为邻。本来没什么人搭理,从公路到这个村,要步行一个小时。忽然,旅游者误入歧途,看上了这些木楞房子,惊呼,太美了。于是乡里面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修了简便的土路,在这个村搞起农家乐。旅馆是现成的,粮食、腊肉、矿泉水、星星、月亮风……所谓的“原生态”,都是现成的,原在。太阳一落山,夜就回来了,依然像童年时代那样纯粹。天黑定时,月亮辉煌地升起来,照得万籁俱寂。在我们那边,都以为大地上没有光,所以造了大量的灯,夜晚被管制起来,自惭形秽。我以为老米是村长,他却不是。但我总觉得他是这个村的德高望重之一,他那么富有经验,那么从容,肯定见过苍海桑田,但说不出来。我们说起那棵松树,在村里的松树中,它显而易见是长老,苍茫,皱纹深刻。老米说那就是寨树噻,每年年头都要祭的。谁领着祭呢,老米说,就是我。哦,我怎么觉着他不同凡响,原来他就是村里的毕摩(祭师)。他是我在村里遇到的第一个人,诗人住在毕摩家里,缘分。天亮时自然醒来,鸡鸣,红日在山头上蹲着,老妈妈已经坐在火塘边支起锅子,炕着荞麦饼了。又是荞麦饼,核桃、蜂蜜、荞麦酒,如果以为吃海鲜才是富,那就永远富不起来了,只有背井离乡。各有各的富法,你的富不是我的富,这是个道理。

桂花乡很容易被忽略,县城出去70多公里的地方,偏离国家投资的柏油公路,朝着那排杨草果树或者滇朴拐进去,里面藏着一条土路,通往桂花。人们常常被柏油公路误导,去哪里都顺着它,其实好地方藏在公路线外面那些地图上的空白处。这种误导相当深,不只是路的问题了。如今,所有的县城都建在高速公路边上,怀着对地名后面隐藏着的不可知的好奇心翻山越岭而来,进去后却总是大失所望。每个县城都一模一样,大城市的不伦不类的赝品。县城已经干净彻底地消灭了地方性,比大城市还彻底,大城市还有许多传统的死角,经常闪回般地由彩色照片变成黑白照片。县城却千篇 一律,除了方言和烹调秘方岿然不动,其它荡然无存,新世界无非是一条或两条灯光灿烂的冷嗖嗖水泥大街,水泥厂和玻璃厂的豪华部分,一批气派堂皇令人望而生畏的机构,一切只想着象征繁荣,汇报政绩,不考虑怎么过日子。一到夜晚,大街两边全是反射着路灯的卷帘门,贫乏苍白,像是人去楼空的工业产品展览会,粗心人连自己的家门都找不到。以前的县城是过日子的好地方,土特产的集散地,四面八方的人都愿意来,赶街时那个叫人山人海,那个叫车如流水马如龙。炫耀秋天的收获、夏日的新鲜、春天的茂盛、冬日的结实;炫耀新衣服,炫耀家酿的美酒、腊肉、咸菜、卤腐……炫耀家养的公鸡、母鸡、耕牛、肥猪,炫耀自家种的大萝卜、青菜、南瓜……暗中较着劲呢,你今年卖得好,我明年种得更好。小伙子们牵着骏马呼天抢地,大姑娘们野山雀般唧唧喳喳,老人家走走停停,什么都要摸摸,瞅瞅……如今的县城,玻璃是好玻璃,水泥是好水泥、钢筋是好钢筋,铝合金闪闪发光,停车场上汽车钢片闪成新闻发布会,交通信号就是无人问津也是红灯亮过跟着黄灯、绿灯。这个旮旯那个部门还配置着进口的这样那样,正规、整齐,横是横直是直,没有脏乱差,洗手间挂着便后干手用的热风机,已经与世界水平大略接轨,可惜只是办公开会的好地方,提拔升官的好地方,谈恋爱吃喝拉撒声色犬马过日子就嫌寂寞冷清贫乏无聊。县城中间,一律是个太阳大的广场,如果不搞大型演出,那地方就是撒哈拉的小沙漠,夏天热得残酷无情,冬天冷到过路人都要绕着走,风大。

傍晚,人群沿着公路往广场走,那里要搞文艺演出,这种活动千载难逢,一年也就一两次。县城平时很冷清,茶馆绝迹了,赶街本来这是县城玩的户外活动,也被规范到农贸市场,平时除了打麻将看电视,就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一有活动,大家都要去凑个热闹。广场是县城里的一块空地,搭着台子,铺了红地毯,张灯结彩,警察、官员、代表、腰缠万贯的歌星以及人家演什么你就规规矩矩看什么的百姓们。外星人般的大气球在空中摇摆着,气魄宏大,所谓大场面也不过就是这样了。胸前戴着红花,要人坐在第一排,领导讲话、佳宾致词,演出开始,报幕员一身红,普通话说得很滑溜,当地人听得懂,可说不来,他们说彝语和云南汉语混杂的方言,外地人很难听懂。晚会将省会电视台那种模式化的文艺演出模仿得惟妙惟肖,地方上的人只有鼓掌的份,每个节目完毕都跟着鼓掌,巴掌拍得有点犹豫不决,不知道应当热烈地拍呢还是礼貌地拍几下。忽然,舞台前面一声巨响,一排焰火爆炸,喷向天空,观众一齐惊叫,几个站在长板凳上伸着脖子正看得发呆的姑娘被吓得滚下来,大笑着抱成一团。干脆就不看了,爬起来拍拍灰走掉。喷焰火,意思是演出到了高潮了,许多人还没有看出兴趣,也就拔腿走掉了。这些县城晚会,耗资不菲,筹备很长时间,还要跑到上面去求爷爷告奶奶,领导很有面子,效果却很一般,没有坐在茶馆里听花灯那么享福。文艺本来是寓教于乐,让人乐的,现在却尽整成教育,预先设定观众都是冥顽不化的,很不好玩。还给我造成这个地方没什么文化的印象,没什么玩场。与省城之间,隔着那么多的高山,河流、方言,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怎么就没有点别样名堂呢?以前是有的,现在没了。现在没了,是不是世界就比以前更好玩,日子更顺心了呢,不一定。其实人家认为这就是民族特色,晚会也确实看得出些地方的影子,服装、道具、口音、动作什么的,而且这些歌舞的源头也就是这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对它的文化源头没有自信,地方歌舞要省里的文艺团体认可才认为是合格的、正式的、才上得台面,可以登堂入室。那些歌舞看得出来,已经被歌舞团的教练“去粗取精”地改造过了,完全符合国家舞台的标准模式。“去粗取精”,字面上看很抽象,其实具体的很,粗就是大地,精就是歌舞团。这种“去粗取精”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很普遍,已经压倒一切,把大地上的原产搞得支离破碎,委琐不堪,充满自卑感,识时务的后生,都不跟着学了。云南白族舞蹈演员杨丽萍在编《云南印象》的时候,对那些大地上请来的各民族舞蹈唱歌天才说,你们才是我的老师,你们就按照你们原来怎么跳就怎么跳。天才们根本不敢,说是舞台上不兴这么跳的,我们的东西只能在地上跺。其实那舞台也真的经不住他们跺。我为明天将要继续的旅行犯愁,如果一路都是歌舞团的话,岂不难熬。既来之则安之吧,天一亮,赶紧走人。过去在云南,只要到了县城,就感受得到云南的好,明白云南人为什么都是家乡宝。现在不行了,你得下去,再下去,乡一级都很乏味了,要下到村子里,才看得见云南的好。

桂花乡在大地深处。一路穿越高山森林,越来越深。到了,迎接我的是核桃树而不是广告牌。乡上有一条小街,正在赶集,欢乐活跃,大猪在人群里嚎叫着,车子走不动了,妇女们背着箩箩穿来穿去,红鲜绿翠,刚刚宰杀的山羊翘着前腿,卖什么的都有,从泥乎乎的土豆到国产电视机,男人吆五喝六,女人从容大方。一眼扫去,女人的穿着最鲜明,打扮与别处不同,个个是花团锦簇的裙子、短衫,仙女般地灿烂,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图案绣得最漂亮的女子很自豪,被一伙别个村的女子扯着,摸着,啧啧称赞,给我个花样嘛!男人的穿着就显得单调,西装、中山装在这里显摆不出气派,寒酸皱巴,穿在身上没有什么高尚人士的感觉,还被泥巴灰尘马屎牛粪搞得蔫蔫的,工作服的本相原形毕露。满街都在传说下午乡里要搞文艺演出,摩拳擦掌,奔走相告,都赶紧把该买的买了,要卖的卖掉,好去看演出。想起昨天那台晚会,我对这台演出不感兴趣。规模小点而已,能有什么名堂。我宁可看核桃,不看演出。乡政府的朋友请吃中饭,吃了说是去听听我们农民唱歌吧,推辞不掉了。去吧,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困上一把。

演出是在一块露天的空地上,地上长着草,爬着虫虫。搭了个台子,还模仿着国家剧院蒙了块背景布在后面,写上标语口号。但蒙不住四周的青山,大树,蓝天、云彩、山坡、草地、风……台子上按照彝族人过节的规矩,铺着松毛。人坐定的时候,有些鸟也落到了树叉上。观众就是刚才赶街的那些妇女、男人、孩子、婆婆、大爷。抱着娃娃的,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躺着的,会场上此起彼伏的都是酒味、旱烟味,汗酸味,女人的乳汁味,好几个妈妈亮出乳头给娃娃喂着奶呢……不是看演出,而是看热闹。开始了,出来一披羊皮的歌手,张嘴就放炮仗般地说出一串,引得一堂大笑,下面的谁喊了一声,意大利!一核桃壳打过去,“意大利”歪头让了,说,严肃些嘛,老三!哈哈哈又笑倒一群人。然后一扬嗓子唱将起来,唱的是彝族歌子,自由、嘹亮,原始的激情,不是歌舞团里面那种通过理解歌曲的意义而激发起来的故意激情,震撼人心。唱一段,又说几句,下面又是一阵大笑。人人都认得他,平常他总是牵着一头黑牯牛,在小街上穿过,他家的地在南边坡头上,有人告诉我。他唱的那么好听,我听得出神,哪里还有困意,傻了似地张着嘴。当地人没我这么听的,他们天天听,自己也会唱,不觉得有什么希奇。他在那里唱,下面自由活动,年轻人乘机打情骂俏,私订终身。唱罢,跳下台子蹲到一边抽水烟筒去了。乡长说,“他刚刚从意大利回来”。这话怎么听着怎那么耳熟,才想起来是省城艺术家圈子的流行话。在那边,“我女儿在加拿大读书”这一句,比“我女儿上初中了”更受人尊敬。前不久省里组织民间歌手访问欧洲,他是成员之一。乡长说,“他刚刚从意大利回来”,意大利嗯了一声,继续抽着水烟筒。他旁边坐着一位女王,打扮得美丽非凡,看了一街子,她的衣服是绣得最美的,完全的手工,色泽朴素,花样重重叠叠,复杂厚重,有点像周代青铜鼎上的回纹。她不年轻了,但依然充满魅力。她是谁?歌手说,是那边寨子的,山头上,她们那里没有公路,走路来的。她微笑着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个子很高,鹤立鸡群。又有人说,你上去唱嘛。她唱得好呢!她只是笑。台上又上去了四个人,吹拉弹唱,两男两女,他们是一家子,大哥、姐姐、妹妹和妹夫。姐姐说,我们现在是在家里面,为父老乡亲唱,就不说普通话啦。他们刚刚去北京唱歌回来,所以有这一番解释,唱得真是灿烂,天然。听着听着,产生了幻觉,他们变成四只山鸡,刚刚飞出来,站在黑森林的边上唱着天真之歌。又上来一群小伙子、小姑娘,化装成老头老太太的样子,表演彝剧,剧本是自己编的,谴责贪财之人,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台下的喊着,你的烟斗掉啦!嘿嘿笑着拾起来。台上台下笑成一团,笑得那个陶醉,天空、云彩、鸟、树林都跟着笑,笑容像是风吹出来的,停都停不住。最后,那位住在山头上的女神上台了,报幕的姑娘把她安排在最后,因为她没有在乡上预定的节目单上,自告奋勇,临时加入。报幕的姑娘说,现在,请麻梨坡的李大嫫为大家表演!她走到台子中间张口就唱,我的天,那声音仿佛是天国忽然开了个窗子,女神在那里歌唱!如泉水,从黑暗岩石中涌出,如白鹭,站在田野深处。中世纪的女高音,巴赫乐章中的某一段,那一段差远了,这是勾魂的歌声,领导着我们的灵魂,迷人啊迷人!她唱的是“梅葛”中的一段。“梅葛”是彝族人的一种演唱方式,意思就是“唱过去的事情”,调子是固定的,内容是民间歌手口头传承,靠的是记忆。他们的脑子里有个记忆模式,学者叫做“大脑文本”。唱开天辟地、唱人类诞生、唱诸神、唱说亲、唱婚礼、唱请客吃饭、唱生娃娃、唱盖房子、唱狩猎﹑唱在山坡上放牛羊﹑唱造农具、唱死亡﹑唱怀念祖先亲人……这是其中的一段:“开始的时候没有天,开始时候没有地,天和地呀,是格滋神的五个儿子造的,是格滋神的四个女儿造的。天造好了呀,要打个雷试天,雷就把天震裂了。大地造好了呀,要用地震试试地,大地被震裂了洞。他们用云彩补天,用泥巴补地。天地补好啦,还摇摇晃晃的,格兹就叫儿女提了3000万鱼儿来撑地角,700万母鱼来撑地边”。另一段:“万物都是老虎变的,用老虎的左眼做太阳,右眼做月亮,虎须做阳光,虎牙做星星,虎油做云彩,虎气变雾气,虎肚做大海,虎血做海水,大肠变大江,小肠变成河,虎皮做地皮,排骨做道路,硬毛变树林,软毛变成草。”她唱的是哪一段我不知道,在场的人也翻译不过来,只是听得出,她把我们这些客人也唱进去了。“梅葛”的基本模式不变,但歌手可以根据现场的情况发挥,唱“梅葛”不仅要记住基本的模式,要有好的嗓子,还要有创造力和魅力。歌手们在无数个现场创造了无数精彩的即兴唱段,都随着现场解散而消散了,只有歌手被人们记着,那些嗓子好,临场发挥精彩的歌手,在乡村中赫赫有名,他们经常被各个地方邀请去唱“梅葛”,因此衣食无忧。“梅葛”就是不断地将人们从当下的现场带回文明开始的那个源头,保持记忆。延续时间。“梅葛”是一种时间的艺术。演唱者一般都是毕摩,毕摩翻译成汉语就是巫师,但没有现代汉语巫师一词的贬义。楚国的屈原就是个巫师,但现在都为尊者讳了。毕摩根据不同的场合,有时候为死者超渡,有时候为盖房子求吉利,有时候为新婚夫妇唱赞美诗|……毕摩们其实就是民族的精神领袖、智者、通灵者、神使、诗人、高级知识分子。*时代,毕摩被取缔,但民间依然暗中尊重着他们,与尊重祖先的墓地一样。他们是可以将人们领回源头的人,他们是活着的陵墓。屈原是一位巫师、老子是一位巫师,海德格尔也是一位巫师。世界诸神是住在源头处。最初的巫师直接召唤神灵,他们是先知。后来的巫师是智者,他们将我们领回源头,他们掌握着世界开始之门的钥匙。有一年,我在另一个彝族村子,看巫师举行祭火的仪式。那个地方的彝族人一到新年都要举行迎接新火的仪式,仪式开始时,毕摩取出祖先传下来的木钻,使劲摩擦,直到木头冒烟,点燃干草,成为火焰。世界再次被原始之火照亮,身体温暖,食物可以熟吃,野兽逃得远远的,人们开始唱歌,神灵到场。村民们装扮成神灵鬼怪,戴着面具,唱着歌跳着舞弹起大三弦,沿着村庄*,将火种传给每一家的火塘。这种取火方式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从来没有中断遗忘,*时期是的例外。村子里已经通电,用着火柴、打火机,这个仪式也没有被遗忘,那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仪式。那位巫师也唱了“梅葛”,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梅葛”,在一片红土高原上,一个梨花盛开的村庄。那一天,我回到了燧人氏的部落里。“国有火树,名燧木,屈盘万顷,云雾出于中间。折枝相钻,则火出矣。后世圣人变腥臊之味,游日月之外,以食救万物;乃至南垂。目此树表,有鸟若鸮,以口啄树,粲然火出。圣人感焉,因取小枝以钻火,号燧人氏。”《王子年拾遗记》就是这样。这位毕摩与我一样,出生于1954年。他说,他学习了二十年,才敢给人做法事。他在学习做毕摩的时候,我在学习写诗。另一天看一部西方电影,讲的是巫婆玛格蕾塔被烧死的故事。从1480到1780年的近3中,欧洲曾经进行过大规模虐杀“女巫”的运动,大批“问题女人”在经历酷刑之后被烧死,据说有十万或者数百万的女巫被追捕杀掉。灭巫运动为文艺复兴理性主义的兴起扫清了道路,到二十世纪,理性主义已经令人窒息,出来尼采为首的一批人,包括海德格尔、福柯等等。嚎叫“理性就是酷刑”。他们的思路就是要回到源头去,回到生命、原始、非理性,回到诸神光辉刚刚照亮的那种充满魅力的黑夜边缘。受西方思想影响,中国*中也消灭巫师,指为迷信,但没有欧洲猎巫运动那么严重,只是不准再搞,用唯物主义统治一切。但经过那么多年,巫师也不多了,如今云南境内会唱“梅葛”的人凤毛麟角。民间文学工作队整理收集过一部分“梅葛”,将口头的东西用文字固定下来,采取的也是“去粗取精”的原则,将许多在正统文化看来是迷信、下流的糟粕去掉,改编成健康积极向上的主题,将兄妹关系改成夫妻关系。许多部分老歌手们说不出来,就比画动作,这部分也被省略或者误解了许多。“梅葛”过去是彝族文明生活的主流,现在只有些小溪了,但气候土壤合适,再次成为洪流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人民是生活在“梅葛”里而不是歌舞团文工队里。从山头上下来的女神显然非常受欢迎,唱了三次,大家才放她下去,立即背起背箩走了,要走四小时才到家呢。有人用蹩脚的普通话悄悄地告诉我,她是个巫婆,搞迷信活动的。

智者朱熹说“上古之时,民心昧然,不知吉凶之所在,故圣人作《易》,教之卜筮,使吉则行之,凶则避之,此是开物成务之道。故《系辞》云‘以通天下之故,以断天下之疑’,正谓此也……但如今人因《火珠林》起课者,但用其爻而不用起辞,则知古者之占,往往不待其辞而后见吉凶,至文王周公,方作篆爻之辞。使人得此爻者,便观此辞之吉凶,至孔子,又恐人之不知其所以然,故又复逐爻解之,谓此爻所以吉,谓以中正者也。此爻所以凶者,谓不当位也。明明言之,使人易晓尔。至如《文言》之类,却是就上面发明道理,非是圣人作。专为说道理以教人也,须见圣人本意,方可学易。大抵易之书,本为卜筮而作,故其辞必根于象数,而非圣人己意之所为。近世说易者,殊不知此,所以其说有义理,而无情意。”

朱熹的学生刘用之问到学易:“用之问: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学须用习,然后至于不习。”朱熹说:“不是如此,圣人作易,只是说卦爻中有此象而已。如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自是他这一卦中有此象。人若占得,便应此事有此用也,未说到学者须习至于不习。在学者之间,固当如此,然圣人作易,未有此意在”。 “文王之心,已自不如伏羲宽阔,急着要说出来。孔子之心,不如文王宽大,又急着要说出道理来,所以本意浸失。” 朱熹讲的就是遮蔽。遮蔽什么,就是遮蔽文明的出处,文明的出处被大地保管着,“问溪流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所以,子曰:礼失而求诸野;李白说“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杜甫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海德格尔讲“在语言的途中”;凡高离开巴黎逃到阿尔的天空下:高更在塔西提岛发问“我们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塞尚独居埃克斯采石场的小屋;齐白石画大白菜、扫帚……都是回到出处。

这边在唱歌,那边的溪流两岸,已经支着一口口大锅,用石头垒起灶,烧起火来,煮着羊汤锅了,这边唱歌跳舞,那边喝酒吃肉,不想听了,过来吃碗羊杂碎。吃饱了,听仙女唱歌去。溪流滚滚,里面落着大石头,彝家女人就在溪水中洗宰好的羊只,蔬菜,碗碟,远远看去,溪流上热气腾腾,幻若仙境。这边,娃娃们在乱草野花中翻滚,那边,一群好汉在划拳,这边,有个女人在唱“梅葛”,那边,有个老人在拨弦子。马匹站在树林边沉思。火腿挂在树叉上,已经割下一块在大锅里炒着,香油在响。有个帐篷里浪语浩荡,忽然倒塌。里面的人笑得天摇地动。有个石头上牧童仰面朝天酣睡,上面是桂花树的叶子,正为八月制香呢……这才是本地人的真实世界,这样的场景在彝山,经常都有,春节、赶花街、火把节……许多政府组织的活动,末了总是被这些大地上的习俗修改得面目全非,领导致辞一完,活动就只剩下高音喇叭和主席台。下面,羊汤锅、帐篷、“梅葛”、调子、对歌、酩酊……铺天盖地,浩荡山野。

当山头上的女神回家去后,我就想起哈尼族诗人哥布来。我一直觉得他像一个巫师。巫师在哈尼话中叫做“贝马”“尼马”。我认识他二十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是在云南红河附近的那些被改成了水田的高山中认识他的,那些水田是世界奇迹,哈尼人用了近千年的时间把那些高山改成了一块块盘山蜿蜒的梯田,吃上了水稻。这种丰功伟绩比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在山西昔阳县大寨的愚公移山早多了,宏伟多了,当大寨正在的当时官方报纸上大吹大擂的时候,哈尼人在自己的家乡默默地收获着水稻。哥布吃这些稻米长大,到十岁上才学会说汉话,中专毕业后在一所小学教语文,人称哥布老师,他开始用汉语写诗,不久就在《边疆文学》发表了几首,他天生诗人,只需要把母语转换成汉语。我读到他的诗,哦,高原上的洛尔迦!就乘着长途汽车,翻越无数高山森林,在鹰的翅膀下找到了哥布。我到达的时候是中午,县城大雾弥漫,哥布正坐在单身教师宿舍的一间阴暗小屋里写诗。他写得很吃力,他要用哈尼话想好,再翻译成汉语。我跟着他走了一天,去他的家乡热水塘村。我们从世界上的山向下走去,一直走到大地的脚根上,喝了点山泉水,又开始爬山,一直爬到高山的额头上。我们在黄昏中走向哥布的故乡,天空摆开一路的黄金来迎接我们。村头站着神树,仙女般的女人们穿着用麻织成,又用蓝靛染成的布衫,上面缀着银饰,她们喜欢眼睛那样的图案。清朝、民国的银圆流传到这里,被视为神物,装饰在身上。解放军的军帽和徽章被男子被视为神物。穿黑色衣服的女子站在雾里,美丽而神秘,母狼的幽灵,她带走了我的一个灵魂。每个人都有许多灵魂,多少不一,有的多些,就像千手观音的手。有的少些,一串火把果。这些灵魂是无数的火焰,将生命燃烧着,火苗越少,生命越弱。一个灵魂都没有的人就是行尸走肉。哥布家有一间土屋,茅草顶,火塘边坐着他的父亲和母亲。火塘和旁边的锅碗、食物就是这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了。我睡了两个晚上,眼睛被烟火熏得红肿,身上被跳蚤叮成坦克履带。半夜听见哈尼人还在围着那塘火喝酒唱歌。最近的泥石流几乎将这个村庄冲走,但神灵保佑,魔鬼只到达哥布家的后门就停住了。这个村庄与世界各地一样,诞生了母亲、父亲、妻子、少女、英雄和诗人。他父亲是个英雄,在村子里德高望重,但是沉默寡言,他的英雄事迹永远不会张扬出去,所以他也不是英雄。她母亲清瘦、矮小,像个漆黑的树桩,等着被投到火塘里。村庄里的人不知道哥布在写诗,他们不知道哥布写的那个诗是什么东西,他父亲也不知道,哥布很得意地把他发表在这个国家最的诗歌刊物上的诗给他父亲看,他父亲数了数,五十多行,笑了。我在哥布家住了两天,浑身红肿,热水塘是个有着浓烈硫磺味的温泉,水从山坡上的石头中流出来,下面有一个泥坑,我在那坑里洗了澡,身上就不痒了。我和哥布在黎明告别他父母和乡亲,返回城里去继续写诗。我们一边走,一边有乡亲从村子里追出来,塞给我糍粑、鸡蛋、果子。我们背着这些大地的产物翻山越岭,沉重,感激。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哥布的父亲已故,埋在故乡的深山老林中。哥布已经成为云南省的诗人,获得许多诗歌奖,出版诗集三本。这些诗歌与他的故乡有什么关系呢?那些说哈尼语的乡亲永远不知道这些诗歌的存在,哥布在城里是诗人,在故乡是儿子,他的英雄业绩是利用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便利为村里批到了建筑材料,拉到了资金、贷款。哥布一直没有结婚,他一方面是哈尼族,农民之子,梯田上长大的,手指头上全是栽秧留下的老茧,一放假就直奔老家,说哈尼土话去了。另一方面却穿着西装,写汉语诗,在办公室接电话,开会,把牙齿都嚼碎地说着普通话,把诗歌念成思科。此人很有些魔幻现实主义,他像是一只困在动物园里的桀骜不驯的山鹰,随时可能一去不返,讲求实际的汉族姑娘们搞不清楚他是不是靠得住,谁敢嫁给他。在城里,在地方文坛上,哥布代表哈尼族诗歌用汉语发表出来的水平,但在哈尼人中间,在高山深处,民族诗人却不是他。他们的诗人是谁呢?另一次,我跟着哥布去他家乡的山区拜访一位盲歌手。那天下着雨,我们听着这位歌手的唱歌,直到雨停,他的歌声像雨一样来自天空。我问哥布,他唱了些什么。哥布满脸敬畏,像是希腊人在谈论荷马,他说,我说不出来。后来有一段时间,哥布的创作激情似乎消失了,他很少再出现在省城的文学会议,谣传说他灵感枯竭。忽然,哥布带着一部长诗回来了,我想先睹为快,他说是用哈尼语写的,还没有翻译成汉语。我被一座高山挡住了,我急切得几乎简直想立即就去学哈尼语。他的写作退回到大地上去了,令我怀疑起自己的写作,我有没有他这样的可以退回去的语言故乡?哥布在一个春天上午回到热水塘,百鸟朝阳的时候,他请来村里的长老、歌手、朋友、“贝马”“尼马”,他在他们面前念了他的长诗,这是他写诗二十年来,首次在故乡发表诗歌。那故乡终于发现他是一位诗人,老“贝马”以他为荣。哥布的父亲站在后面的树林里,默默地听着。有些乌鸦在他们朗诵现场的天空中盘旋,哈尼人的天神派来的。哥布发布他的长诗的时候,曾请我去,我没有去,那是另一个诗坛,大地深处的诗坛,他的诗人是哥布。

秋天的时候我见到哥布,他告诉了我这件事的始末,大地的叶子已经落光了,他内心的喜悦还没有散去。他还告诉我,他结婚了,妻子是他的族人,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篇5:高三散文诗歌:墨隐

天青色等烟雨,黄昏等故里,牡丹亭等少女,而我却在等你,等你像墨迹一般从我生命中隐去。 --题记

黛青色的雨

20xx年的8月,我冒着大雨在北京帽儿胡同采访一位名叫赵瑾的老人。老人是烈士遗孀,膝下无子。年近九十,孤身一人地生活着。每个月的退休津贴可以维持她简单而充实的日子。在我见到她之前原本以为这定是一个老态龙钟身躯佝偻的老妇,可当这位看起来精神饱满,神情优雅,腿脚灵便的慈祥老人站在我面前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始终微笑,皮肤白净,几乎没有老人斑,稀疏的皱纹让人忽略了她的年纪。她热情地接待着我这位不速之客,又是端茶,又是腾座,精气儿与这个年龄的老人极为不符。安顿下来后,我一边问一些家常的问题,一边准备采访稿。她耐心地等着我,眼神仿佛如少女般清澈。她说:“故事发生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的雨。”我朝她的目光望去,黛青色的天空,正下着小雨。飘散的浮云仿佛如晕开的墨迹一般。

她本是富贵之身。解放前的她住在上海衡山路的一栋花园洋房里。父亲是高官,黄埔三期毕业。国防部中将高参。那时的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良好的家庭氛围使她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琴棋书画,诗舞茶花,样样信手拈来,技艺了得。我不自觉地闻了闻手中的铁观音,淡淡的茶香好似空谷幽兰一般清新,青涩的茶苗镶着细细红边,泛出滴滴新绿,仿佛正吐露着少女羞涩的心事。我环顾四周并不大的房间,却布置得简洁清雅,紫檀木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透露出房间主人的书香气息。家中的什物都好像有生命似的,仿佛在那里静静地陪伴着它的主人。桌上还放着一盆君子兰,墨绿色的叶子,泛着细碎的萤光,干净得纤尘不染。家的氛围默契而宁静。

她慢慢讲述着她的故事。她还记得那天中午,她从女子中学放学回来,便和表妹约好去黄埔江边踩水、拾贝。天突然下起了雨,她们嬉笑着一身泥泞地跑回家时,她就这样碰见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李墨。她还记得那时的她狼狈极了,两条辫子凌乱地披散在发间,天蓝色的校服裙上,沾满了泥渍,脸上还淌着雨水。她说她清晰地记得那天他身着黄埔的黄绿军服,英姿挺拔的样子。白净端庄的脸上,一双黑亮灼热的眸子,帽沿也未遮住他浓密的剑眉,和他俊朗的脸庞。她说她第一眼见到他时,脸上莫名地泛起一阵灼热,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后来,李墨告诉她那叫一见钟情,因为他也是。

她至今仍相信,相爱的人都会有一种感觉,就是气味相投。

爱·盛开在夏季

说到这儿,她回屋,让我等一下。不知为什么,她健硕的步伐突然微微颤抖了起来。她进去了一会儿,手里捧着一个相框出来了。走近了我才看清,那里面嵌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她双手环抱照片,仿佛是在抱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那样小心,却又那样用力。她努力控制情绪,缓缓将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是一个相貌端正、英俊的青年男子。英气勃勃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刚毅,目光坚定的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想他就是李墨吧。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原来李墨是她父亲的学生,黄埔九期,成绩优异,军事行动能力特别强。十分受她父亲的器重。无论战术分析,擒拿格斗,还是骑射枪法几乎是样样第一。是黄埔学员中的佼佼者。父亲有意栽培他,让他放假后来跟着他见习一段时间。

李墨的出现让赵瑾十八岁的花季里,第一次有了绽放的理由。赵瑾,是她的名字,父亲喜欢唤她瑾儿。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因母亲的过早离世,父亲对她更多一份宠爱。父亲看出了两人的心事,他知道单纯的女儿需要有一个可靠的人来保护,李墨又是他的得意门生,他默许了他们的交往。

两人开始形影不离起来。赵瑾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想看见他,等做完各自的功课,两人便一起散步,一起看书。她坐在树下,李墨就让她靠着自己,背后,是繁花似锦的夏季。

有时她坐在秋千上,李墨一手拿着一本《圣经》,一手轻轻推着瑾儿,然后说《圣经》上的故事给她听,她喜欢听他极具磁性的声音。每当他用力推她时,她都会由最初的微笑变成开心的大笑,这时他也会更用力地推动绳索,仿佛在回应她烂漫的笑声一般。

正如所有爱情故事的开头一样,在爱的伊甸园里,快乐与幸福总是这样唾手可得。年轻的瑾儿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美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假期过得很快,他又要回学校了。她想与他告别,却在屏风背后,无意间听见了他与父亲的谈话。他想娶她。她的心里泛起了阵阵的害羞。他想的结果和她是一样的。心有灵犀,她此刻才真的明白这个词的含意。

少女的心像初春最美丽的花蕾,一不小心,花就开了,幽香四溢。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年,终于迎来了李墨毕业的日子。赵瑾显得异常兴奋,因为父亲答应了李墨,等她一毕业,他们就结婚。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李墨毕业典礼的那一天,赵瑾的父亲去他学校作为领导讲话,不知是什么原故,父亲一时兴奋,晕倒在地。众人大惊,送入上海的医院抢救,才知父亲患了脑溢血。正在学插花的赵瑾听闻此事时,打碎了花瓶,洁白的百合撒落一地,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指,那鲜血滴在花瓣上,妖艳欲滴。赵瑾在那一瞬间恍惚觉得,这样清醒而惨烈的场景,格外刺目,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她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似乎感觉到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暴风雨,就要来临。

命运,在此转了弯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哽咽了,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有些凝重。可是她的眼神,却依旧清澈见底,像一汪湖水。湖心里暗涌的泉眼,是悲伤的起源。

她顿了顿,说道:“从那以后,我的人生仿佛是掉转了方向的船,往我未知的地方继续前行。”

赵瑾此后天天去医院守着父亲,早出晚归,喂药倒水,擦背换洗,父亲睁着眼睛却一句话也不能说,朝着一个方向,怔怔地盯着看一天。这样的场景,吓坏了这个未涉世事的姑娘。可她的善良与孝心,教会她怎样坚强面对。

况且,她还有他。

这段时间,李墨一有空就来陪着她,帮她照顾父亲;她握着父亲的手说话或出神时,他就静静地陪在一旁,心里生生地疼,却总是安静地微笑,想给她更多一点安慰。她也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悲伤,尽量显得轻松一些。

他们的心灵,早已契合到了一起,无法分离。只是心灵契合的人,才会有那样惊人的默契。可她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他的秘密。爱不分阶级,国界,以及以后限定的种种。但信仰分。

在父亲病重期间,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对她浓郁的爱,这样的感觉愈是强烈,他就越是矛盾,越是痛苦万分。

他的真实身份,是中共地下党秘密情报员,身份,当时只有总部首长李克农一人知晓。他是中共秘密情报员中的重要成员,也是秀的地下党工作者之一,他只接受了三个月的秘密训练,便掌握了所有的谍报工作精要。深得李克农首长的信任。所以,他有了第一份潜伏任务,就是进入黄埔,接进赵瑾的父亲。

赵瑾的父亲,是蒋介石黄埔一期的高足,现已是国军某集团军司令,是蒋介石许多重大战略方案制定的参与者和执行者之一。能否顺利地从他那儿获取情报是我军能否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李墨深感责任重大,同时也时时在个人情感与使命中挣扎着。

在她和他的悉心照料下,她父亲恢复得很快。两个月后出院了,从此以后,赵瑾的父亲更加信任李墨,让他直接晋升为他的贴身助手,参与处理军政要务。她看到他们相处如此愉快,别提有多开心了。

他成功地拿到了作战方案。而赵将军却一无所知。因为从整个作战计划的设计到上报都是他自己亲自完成的,李墨并没插手。李墨很聪明,主动退让避嫌,才不会让他产生怀疑。尔后,决定重点进攻山东,赵瑾的父亲被派往山东,亲自担任作战指挥。但在莱芜战役中由于中共中央早已掌握了国军的作战计划,致使莱芜战役国军被全歼,赵将军与其部分下属“杀身成仁”。

她听到父亲战死的消息后,昏迷了整整三天。

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滴血。没有人能体会他的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是他害死了赵瑾的父亲,这一点,只有他知道。

她醒了之后,痛不欲生,两次自杀未遂,都是被他救下的。从那以后,她终日沉默寡言,全无往日活泼开朗。

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恨死自己了,他想亲手杀了自己,却无法阻止她继续消沉下去。

他们的婚期,变得遥遥无期了。在爱与信仰的天平上,他无法保持最终的平衡,在坚守信仰的同时背叛了爱情。命运注定了他生命存在的方式,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的真情,他的身份隐藏的更好,尽管这并非他刻意要做的。

他前日接到密令,组织想办法让他进入军统局,以获取更多有利于解放战争尽快胜利的情报。不久,他去了南京,一切都妥当了,他在组织的安排下顺利进入了军统。

可是她,是他无法割舍的。但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身边不能有其他人存在,也包括她。这一点,他很清楚。

而离开他的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毫无生命力可言。

赵瑾说她一直记得他走的那天,天色很好,全然没有离别的悲伤。

这让她以为,这只是个平常的小别,他们还会再见。

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而他说的,她都信。

可是他们都不知,这一去,就是永别。

从墨色深处隐去

她的眼神顿时停住了,幽幽地,像是又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自己,笑得无忧无虑。他牵着她,走过那段时光的隧道,眉间全是痛爱和宠溺。

后来的事,是很多年后,李部长前来探望她时,告诉她的。

他被派往南京,向中央送取情报,一直很顺利,立下赫赫功绩,却几乎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只除了少数几个高层领导。

他谨慎地走着每一步。他们之间仅靠书信来往,连接着彼此的心。

凭着优秀的个人素质以及积极的表现,他成功地潜伏下来,一直到了台湾。

送取情报变得更加困难,但他一直坚守信仰,从未动摇。同时也逐渐获取敌人的信任,成为国民高层将领。她再也没有了他的信息。

他最后一次送情报时,仿佛预感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在情报中破例附上他的个人请求。如果他无法回大陆,请组织一定帮助他照顾好赵瑾,并附上她的详细资料,以便组织寻找。

而赵瑾对这些全然不知,在此后的十多年里,她一直在等他,人到中年也没有结婚,身边不断有人给她介绍不错的对象,都被她婉言谢绝。

她要等的人,自然是李墨。那个带给他无限憧憬的人。她相信他给的誓言,无论多久都会实现。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因为他从未欺骗过她。

可是这一次的期限呢,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她不知他的命运,从来都不属于他自己。为了信仰而战,是他的宿命。

他的预感不幸验证了。

由于叛徒出卖,供出的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其实那人并不确定他地下党的身份,只是怀疑。因为一系列情报的泄漏都似有似无地和他有关。

他却承认了,他不想因为更多的同志因为他遭受折磨。带着胜利者完成使命后的微笑,他毅然决然地为国捐躯。

他不是会撒谎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以前做的,都是为了信仰。以及对国家不变的忠心。

其实,真正出卖他的,是他身上凛然的正气。无论他隐藏得再好,一个人的秉性是无法改变的,就象爱一个人的心情,无论沧海桑田,都无法转移,时间的雕刻只会更加刻骨铭心。他就义前,一直握着她曾为他包扎的丝巾。那条陪伴他多年的丝巾,他一直珍视为他们爱的信物,他今生爱过的见证。

1959,国庆。建国十年,普天同庆,大庆油田,因此得名。

她后来被分配到机床厂做女工,因为身世要员家属,未被批斗已经万幸了。她不知这一切都是他用生命换来的。

他死时,她正在*前跳彩带舞,她跳得那么美,美得绝决。为国家,为民族,也为他。

他就像一棵伟岸的树,生长在她心里。而他的爱,又像一把保护伞,为柔弱的她撑起一片天。

她对他的离去,一无所知。她之所以如此乐观积极地活着,都是因为信念——她在等他。

只是欢腾过后的莫名空虚与稍纵即逝的生疼,一直历历在目她以后的生命里。

此后的几十年里,她一直在等。等他一点一滴的消息,他却仿佛像从人间蒸发了般,音信了无。

人说相爱的人会有感应。她也曾怀疑过,动摇过,绝望过。但她一直不相信他会就此离去。她不容许自己有这样的闪念。

他挥手时的侧影,她还记忆忧新。

一直到1976年,四人帮粉碎,李克农部长重新就职,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她,告诉了关于他的一切。

她说,她当时正在画一幅画。她一直记得他喜欢《牡丹亭少女》这幅画,因为画中的少女,婉如彼时的她。

据说这幅画上有一座牡丹亭,周围花团锦簇,却不见少女。

因为墨汁的特殊,需要酒上水,少女的音容相貌才会显影。这是古代民间画师发明的一种特殊的技法,流传了下来。她用此方法,努力监摹他的样子。这么多年她一直想回忆他的样子为他画一幅肖像。当她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她刚好画完最后一笔,仿佛是他灵魂的牵引,她画的像极了。尔后,那一笔连带的轮廓,便从墨色中隐去,旋即,不见踪影。

直到她平静地落下一滴滴眼泪,画才显影出墨迹,渐渐由淡变浓,浓得化不开,如她心底的悲情。

她说那一刻恍惚之间,她真的又看见了多年前的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浅浅的笑容,阳光般的眼神。

听完这个故事的我,早已泪流满面,她却平静如初。嘴角微微上扬,笑意盈盈,仿佛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离去。

我终于明白,初见她时,这位优雅的老人为何让我看不到孤寂。他一直活在她的生命里。

后来的报道上,我加了一个记者手记: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一方的痴等,却换不回一方的离去。毫不知情的等待,其实只是一句永不相离。因为在爱的浓雾里,谁都不愿苏醒。

篇6:高三散文诗歌:第六个春天

春去春又回,时光如水般流逝,转眼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这个春天可不同以往,因为这是我在小学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此时此刻,我心里百感交集。

第六个春天,有一些不同,因为它是紧张的。以前的春天,我可以到公园玩我最喜欢的游戏,可以从收音机里听到最喜欢的歌,可以在电视上看最喜欢的动画片……而这个春天,我只能在紧张的学习中度过了。我们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听写、默写,默写、听写,回到家还有一大堆作业等着你。有些同学开始叫苦连天了,我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有今天的苦,哪来明天的甘呢?今天,我正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复习功课,一会儿在书上圈圈点点,一会儿又翻开笔记本来对照。窗外不时传来邻居小孩子的嬉笑声,我仍然沉浸在书海中,没理会他们。不一会儿,邻居小云又来我玩了。她笑着说:“我买了许多好东西,出来看看吧。”说完,还摆出了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我想:“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什么东西都别想诱惑我!”于是,我又继续复习起来。就这样,我凭着一颗持之以恒的心,九点、十点……不知疲倦地复习,复习……因为我知道,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我一定要在升学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第六个春天,有一些不同,因为它既不是欢聚,也不是离别。每当接到一本同学录,我便不知如何下笔。因为我写完一张,就即将和一个朋友分别。我不会忘了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我们曾经一起学。

篇7:高三散文诗歌:哀思诗歌100字

道边木草枯又青,

野外小径曲中折。

清明残阳忆先烈,

苦思愁满心傍徨。

悠悠我思先辈恩,

郁郁情飞冲林海。

哀思何处寄情肠?

泪洒墓前触心弦。

篇8:天使一滴泪高三散文诗歌

天使一滴泪高三散文诗歌

天使一滴泪,仅仅是一滴泪,那泪,千年一颤,绿了三湘大地,最绿的,就是张家界。

来湖南出差已经三四天了,对于仙境一般的张家界的向往更是与日俱增。睡不着,还是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4月19日,午饭后,只得狠狠心,推却所有的事,约上三五文友驱车直奔湘西北的方向。游张家界,主要是看什么?当然是张家界的山了:“天下奇山”、“天然雕塑园”、“天兵出征”、“十里画廊”……一路上,我的脑海里反复跳跃着这些词汇。张家界,难道真的是天使的一滴眼泪吗?

游玩只能安排在4月20日全天了。

一大早,当地的朋友就给我们派了一辆小车上山,顺道又接了市里的一个导游小姐。半途,导游小姐忽然望望车窗外说:“哎呀,今天是阴天!大家下车时别忘了带伞,小心下雨!”果然,在张家界景区吴家峪口门票站前的小广场,当我们不以为然地下车的时候,迎接我们的是一丝丝一缕缕的薄薄的水粒儿。“下雨了!”我们边慌忙撑伞边说。导游却习以为常地纠正道:“这不是雨水,是雾啊!在张家界,‘十天九雾’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细细看看,的确是雾,零零星星的水雾,远山近峰,四下飘散。朦朦胧胧中,一如少女般清秀、清明的张家界便向我们姗姗而来。我想起了两个字:忧郁。这雾,这女子,这时刻,都应该是忧郁着的吧!

上得山来,端坐在环保型的中巴车内,一行人遥望车窗外影影绰绰的山色,方才知道张家界的雾气之大。行至著名的“十里画廊”景点时,雾气浓得似乎化不开了,风一吹,宛如一道道洁白的纱幔似的在飞舞。可眨眼之间,那纱幔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3103座的石峰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点痕迹都没有了。然而,美并没有走远。推开窗玻璃,我看见一粒一粒的雾水扑面而来,细细的,尖尖的,滑滑的,凉凉的,好像少女密匝匝的心事,好像少女绵长长的忧愁,好像少女的情歌。只一下,整个人整个灵魂都湿了醉了,都掉进了这幅画里。忽听见导游小姐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忙问何故。她说:“真是太遗憾了!这么美丽的景点都被雾挡住了,什么都讲解不成了,唉……大家如果不是赶上这样的鬼天气,该有多好啊!”我知道,她遗憾的怕是自己的口才派不上用场了吧?算了,不听也罢。

和我一样,雾里的张家界也应该是忧郁的。

在号称“世界第一梯”、高326米的“百龙”天梯上,在奇峰险要的迷魂台山道间,在对“天下第一桥”天然石峰桥的仰视中,在袁家界的土家吊脚楼下,雾,始终引导着我们一步步走进原始,走进一个个神话故事。宛如几千年以前的那个天使、那个忧郁的湘西少女,相约相伴,一路无语。这样的天气里,在张家界369平方公里的大野上,我不知道传说中的武陵峰林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现实中的金鞭溪到底有多美,不知道千里相会的夫妻岩是否真的感天动地,不知道天子山御笔峰是否再现“好莱坞”大片《阿凡达》里的.惊险神奇。只剩下了雾,无边无际的水雾,越来越细密、越急切的水雾,斜斜的,弯弯的,湿了眉眼,润了衣衫,即使是一个个都打着雨伞,也无疑是徒劳。在上山爬山过程中,有人忙着用数码相机拍照,但在回放时总是摇摇头删掉;有人小声地问着导游这样那样的山峰的典故,在想象中对照现实中的一峰一景。也难得导游在喘息间不厌其烦地一一作答。我倒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时下,大同小异的旅游景点已经使我们的眼球麻木了,神奇的山水风光已经被过多的商业包装变得越来越俗气。相反,寻找大自然的原始、古朴倒成为了现代人的一种共识。面对水雾浸染的张家界,好像中国画一般的张家界,我的心灵是清明的,这个世界是清明的。清明是一只飞翔在时间之外的小鸟。

朦胧是一种忧郁,忧郁是一种美,发现美,也当属于画家。

雾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自然而然,雾演变成了一场薄雨,小雨,毛毛雨,不动声色、密密麻麻地下着,宛如湘西女子正织着土家的布面,一经一纬,一送一顿,织着一场忧郁、绵长的春天。我们在山间行走,青黛色的山峰缥缈若现,云雾间的建筑缥缈若现。猛回头,鸟瞰盘山道上正在移动着的四方游客,宛如一只只五颜六色的蚂蚁一样,在群山峰林中品读着人世间一场巨大的寂静之美。返程途中,我们改乘天子山索道,果然,一座座石峰大山藏秀,一列列天兵指点江山,人在其间,宛如在天堂里漫游,不忍归去。天上人间,天使是唤醒每一个灵魂上路的人,是第一个带给我们祝福的人,是发现美、传播快乐的人。但是,天使却在三湘大地上流下了一滴泪,那泪,就是张家界。所以湘女最多情,所以湘竹斑斑泪,忧郁成一种守望千年的沧桑。

回到门票站的时候,已是傍晚。突然之间,雨停了,雾散了,神奇的张家界渐渐显现出她的大美。我们不禁哑然而笑,然后,是无边的遗憾。导游小姐看出了我们脸上的表情,说:“这样吧,我做为一个湘妹子,给大家唱一支张家界的情歌好不好?”我们齐声鼓掌。她便很很羞涩地唱起来。歌词记不全了,大意是“阿哥要下山,阿妹舍不得;下次若回张家界看俺,一定不要走路——坐车——开车——坐飞机来,阿妹心疼俺的阿哥呀”。坐在后排的张国领急了,忙问:“这也不能来,那也不能来,你让我们咋来看你呀?”导游小姐接着唱道:“下次若回张家界,一定要从梦里来。”片刻醒悟后,我们都大笑起来。再让她唱一些别的,她大概是生气了,索性一言不发。这样,一直赌气到我们和她的分别。

入夜,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白日里张家界的云雾,盘旋着她那忧郁的眼神,辗转反侧,睡不着。后来在半睡半醒里听见了一阵阵蛙鸣,就再也睡不下去了。

不如不睡,想想那山、那人、那情歌,吸了二三支烟,倦意渐渐又来了。

篇9:不让母亲心疼高三散文诗歌

不让母亲心疼高三散文诗歌

父亲去世那年我九岁,正读小学三年级。有一天,母亲对我说:以后在外边别跟人家闹气,人家要是欺负了你,你爹不在了,我一个妇女家,可没法儿替你出气。要是母亲随口那么一说,我或许听了就过去了,并不放在心上。那天母亲特意对我叮嘱这番话时,口气是悲伤的,眼里还闪着泪光。这样就让人觉得事情有些严肃,我一听就记住了。

从那时起,带刺的树枝我不摸,有毒的马蜂我不惹。热闹场合,人家上前,我靠后。见人打架,我更是躲得远远的。以前放学后,我喜欢和同学们到铺满麦苗的地里去摔跤,常摔得昏天黑地,扣子掉了,裤子也撕叉了。听了母亲的话,我不再去摔跤,放了学就往家里跑。有时同学拉我去摔跤,我很想去,但我没去,我忍住了。

我这样小心,还是被人打了。打我的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一个远门子的叔叔。那年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每天早上和中午要往返好几里路到镇上的小学去上学。那个同学在上学的路上打了我。我至今都想不起他打我的理由是什么,我没招他,没惹他,他凭什么要打我呢?后来我想到,他比我大两三岁,辈分又比我长,学习成绩却比我差得多。我是班里少先队的中队长,他在班里什么干部都不是。他心里不平衡,就把气撒到了我身上。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打不过他,就骂他。我越是骂他,他打我打得越厉害。他把我按倒在地,用鞋底抽我的背,以致把我的后背抽得火辣辣的疼。

我在第一时间想到母亲对我的叮嘱,这事若是让母亲知道了,不知母亲有多心疼呢!我打定主意,要把挨打的事隐瞒下来。到了学校,我做得像没受任何委屈一样,老师进课堂上课时,我照样喊着口令,让同学们起立和坐下,照常听课和写作业,没把无端挨打的事报告给老师。晚上回到家,我觉得后背比刚挨过打时还要疼。我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估计后背是紫红的,说不定有的地方还渗了血。我从小长到十几岁,母亲从来没舍得打过我一下。母亲要是看见我被别人打成这样,除了心疼,还有可能拉上我去找人家说理,那样的话,事情就闹大了。算了,所有的疼痛还是我一个人受吧。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的.后背,晚上睡觉时,直到吹灭了油灯,我才把汗褂子脱下来。第二天早上,天还不亮,我就把汗褂子穿上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几十年过去了,直到母亲去世,我始终没把那次挨打的事对母亲说出来。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我却没能瞒过母亲。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外村的同学,拿起一块羊头大的砂礓,一下子砸在我头上。我意识到被砸,刚要追过去和他算账,那小子已经像兔子一样蹿远了。我觉得头顶有些热,取下帽子一摸,手上沾了血。坏了,我的头被砸破了,帽子没破,头破了。我赶紧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干黄土,捂在伤口上。砸我的同学跟我不是一个班,我在五年级二班,他在五年级一班,他跟我的堂哥是一个班。他砸我的原因我知道,因为我堂哥揍过他,他打听到我是堂弟,就把对堂哥的报复转嫁到我头上。背后砸黑砖,这小子太不像话!可是,我受伤流血的事万不敢让母亲知道。还是那句话,我宁可让自己头疼,也不能让母亲心疼。我把伤口捂了好一会儿,直到不再流血,我才戴上帽子回家。

有一天下雨,母亲对我说:来,我看看你头上生虱子没有?母亲让我坐在她跟前,她用双手在我浓密的头发里扒拉。说来还是怨我,好几年过去,我把头皮上受过伤的事儿忘记了。母亲刚把头发扒拉两下,还没找到虱子,却把我头顶的伤疤发现了,母亲甚是吃惊,问:这孩子,你头上啥时候落了个疤瘌?我心里也是一惊,才把受过伤的事想起来了。但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想把受过伤的事遮掩过去。母亲认为不可能,人不说话疤说话,自己受了伤,怎么会不知道呢!母亲让我说实话,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见实在瞒不过,我只好把受伤的过程对母亲讲了。母亲心疼得嘴啧啧着,问我:你跟老师说了吗?我说没有。母亲又问:你跟那个砸你的同学讲理了吗?我说没有,他一见我就躲。母亲说:躲也不行,一定得问问他,为啥平白无故的砸你!我说:只砸破了一点皮儿,很快就好了。母亲说:万一发了炎,头肿起来,可怎么得了!你当时为啥不跟我说一声呢?我跟母亲讲理:你不是说不让我跟人家闹气嘛!母亲说:说是那样说,你在外边受了气,回来还是应该跟娘说一声,你这个傻孩子啊!母亲把我的头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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