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jmmi”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9篇从《异秉》看汪曾祺的人性观照,今天小编在这给大家整理后的从《异秉》看汪曾祺的人性观照,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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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从《异秉》看汪曾祺的人性观照
从《异秉》看汪曾祺的人性观照
汪曾祺是一个“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他在作品中寄托了深刻的人性观照。
汪曾祺的《异秉》最初完稿于1948年。八十年代,汪曾祺对《异秉》进行了改写。改写后的《异秉》少了一份嘲讽和戏谑,更多了一些理解和怜悯,彰显了汪曾祺在历尽人生喧哗后的淡化悲哀、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以及对苦难人生深深的人性观照。
一、温和的生存哀歌
汪曾祺说:“我不是从道理上,而是从感情上接受儒家思想的。我认为儒家是讲人情的,是一种富有人情味的思想。”1他评价自己的作品:“我写的人物,有一些是可笑的,但是连这些可笑处也是值得同情的,我对他们的嘲笑不能过于尖刻……我的小说有一些优美的东西,可以使人得到安慰,得到温暖。”2
《异秉》中,王二做生意发家被认为有“异秉”。王二爱听书,以前不敢去听书,认为一个卖熏烧的与听书身份不相称,怕人议论。等到赚了钱,才认为可以了。从这些描述中不难看出,王二是一个道德感强,同时又自我认同感低的人。王二做生意也是如此,最初选择保全堂来摆摊子的原因之一,是晚上来药铺抓药的人很少,王二碍不着人家生意。后来换了地方,是因为“遇上下雨下雪,叫主顾在当街打伞站着,实在很不过意。”王二对他的每一位顾客都很热心,甚至“谁什么时候来,买什么,他心里都是有数的。”3
汪曾祺笔下的王二明显地接受了儒学的影响:谦卑有礼,注重人情,自我节制。王二每天吃过晚饭,“就端了一杯热茶,坐到保全堂店堂里的椅子上 ,听人聊天。”“听人聊天”,这句话就让读者对王二的性格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不仅不因自己有钱而大吹大擂,反而自愿地充当倾听者的角色,让别人舒心愉快。汪曾祺把王二的谦卑、小心、人情世故用四个字表现了出来。
再说其他人。保全堂的陶先生是“同事”,因为是痰篓子,已经有三次要被请辞,因人说情留下了。但辞而不去,脸上无光,只得更加勤勉,更加谨慎,咳嗽也总是强忍着。在保全堂学生意的陈相公,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为先生们倒尿壶,扫地,擦桌子,晒药收药,要干的事情很多。他老是因为做错了事挨打,晚上偷偷哭。煮饭的老朱,人出名的忠诚耿直,从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都是把大家吃剩的残汤剩水泡一点锅巴吃,因此很受敬畏。
与王二不同,陶先生、陈相公和老朱都是地位低的人。正因为地位低,他们便放低姿态,卑躬屈膝,一味压抑自己去迎合别人。老朱的行为是一种表演,不管他的本性如何,他都在扮演着一个忠诚耿直、自我牺牲的角色,以一个这样的形象得到观众的认可。陶先生和陈相公连老朱的待遇也不可得,在得知王二的“异秉”在于“大小解分清”后,俩人都急不可待地冲进厕所去检测。这种行为让人在感觉荒诞的同时,一味苦涩感便涌至心头。他们都是无力改变自身命运的小人物,只能通过祈盼虚幻的异秉来改变生活。
《异秉》中的生活,就像是一首田园诗,清新、雅致、虽苦犹乐。虽然他们的生活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不幸,但他们乐于释怀,善于寻找生活的乐趣,对生活怀着美好的期待。这就是汪曾祺带给人们的温暖。
二、诗意的“和谐”
《异秉》中诗意的`“和谐”,在于汪曾祺天然意境的营造,将日常平淡的生活写出韵味和情致来。王二工作虽然辛勤,但家庭很和谐,贤惠的妻子,温顺的儿女。工作之余,可以去听书,去听人说话,日子有滋有味。陶先生和张汉等,至少能够在每天晚上热闹的闲谈中得到安慰,找到盼头。而陈相公则多了一点,就是每天早晚心旷神怡地欣赏风景。这些都是脆弱的,可怜的,但同时又容易满足的人。他们总能够在生活的困难中找到那么一点点乐趣,这么一点乐趣便值得他们去努力地生活下去。汪曾祺以悲悯的目光关注这些普通人的普通人生,同情他们的艰苦,甚至宽容对待他们的弱点,对文中人物委琐鄙薄的行为也生出怜悯。他让笔下的人物以坦然的态度对待人生的遭际,不去刻意计较,顺从命运的安排,随遇而安。
造成《异秉》中人物不幸命运的原因,与社会环境和个人气质息息相关。《异秉》中的环境:“这一条街上的店铺、摆摊的……近几年,景况都不大好。有几家好一些,但也只是能维持。有的是逐渐地败落下来了”,败落了,很多人也因此失了业。有一份工作的人,如陶先生,自然是要兢兢业业,百般隐忍了。财富和能力把这条街上的人分成了若干等级。王二凭借个人技能发了财,获得了人们的尊重,被认为有“异秉”。保全堂有四等人:“管事”、“刀上”、“同事”、“相公”。陶先生是“同事”,“‘同事’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每年都有被辞退的可能。”陈相公更在陶先生之下,作为学徒,“学生竟没有不挨打的”,陈相公没少挨打。论个人气质,王二如此谦卑有礼,自然能够得到尊重。相反的,陶先生“咳嗽痰喘,人也不精明”。陈相公也“好像不大聪明,记性不好,做事迟钝。”对很多人来说,个人气质和客观环境都是无法改变的,要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去,就只能“随遇而安”。每天晚上,保全堂各色人等居于一室,把白天的压抑和苦闷抛开,全心全意地进入侃侃而谈的新境界,这不是一种“诗意的和谐”吗?随遇而安是一种生之无奈,不是逃避,而是一种基于宽容和热爱的坦然面对的坚强。
读汪曾祺的小说,就像看到无数小人物与之同呼吸,同说话,同悲同喜。作为一个“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他善于发现人的小卑微、小聪明、小志气、小情趣、小龌龊。汪曾祺希望通过自己作品使读者的心胸更宽厚,远离鄙俗,变得高尚一点、雅一点。通过《异秉》,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观照人性,抒情的人道主义者汪曾祺。
篇2:汪曾祺作品《异秉》
汪曾祺作品《异秉》
王二是这条街的人看着他发达起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在保全堂药店廊檐下摆一个熏烧摊子。“熏烧”就是卤味。他下午来,上午在家里。
他家在后街濒河的高坡上,四面不挨人家。房子很旧了,碎砖墙,草顶泥地,倒是不仄逼,也很干净,夏天很凉快。一共三间。正中是堂屋,在“天地君亲师”的下面便是一具石磨。一边是厨房,也就是作坊。一边是卧房,住着王二的一家。他上无父母,嫡亲的只有四口人,一个媳妇,一儿一女。这家总是那么安静,从外面听不到什么声音。后街的人家总是吵吵闹闹的。男人揪着头发打老婆,女人拿火叉打孩子,老太婆用菜刀剁着砧板诅咒偷了她的下蛋鸡的贼。王家从来没有这些声音。他们家起得很早。天不亮王二就起来备料,然后就烧煮。他媳妇梳好头就推磨磨豆腐。——王二的熏烧摊每天要卖出很多回卤豆腐干,这豆腐干是自家做的。磨得了豆腐,就帮王二烧火。火光照得她的圆盘脸红红的。(附近的空气里弥漫着王二家飘出的五香味。)后来王二喂了一头小毛驴,她就不用围着磨盘转了,只要把小驴牵上磨,不时往磨眼里倒半碗豆子,注一点水就行了。省出时间,好做针线。一家四口,大裁小剪,很费功夫。两个孩子,大儿子长得像妈,圆乎乎的脸,两个眼睛笑起来一道缝。小女儿像父亲,瘦长脸,眼睛挺大。儿子念了几年私塾,能记帐了,就不念了。他一天就是牵了小驴去饮,放它到草地上去打滚。到大了一点,就帮父亲洗料备料做生意,放驴的差事就归了妹妹了。
每天下午,在上学的孩子放学,人家淘晚饭米的时候,他就来摆他的摊子。他为什么选中保全堂来摆他的摊子呢?是因为这地点好,东街西街和附近几条巷子到这里都不远;因为保全堂的廊檐宽,柜台到铺门有相当的余地;还是因为这是一家药店,药店到晚上生意就比较清淡,——很少人晚上上药铺抓药的,他摆个摊子碍不着人家的买卖,都说不清。当初还一定是请人向药店的东家说了好话,亲自登门叩谢过的。反正,有年头了。他的的摊子的全副“生财”——这地方把做买卖的用具叫做“生财”,就寄放在药店店堂的后面过道里,挨墙放着,上面就是悬在二梁上的赵公元帅的神龛,这些“生财”包括两块长板,两条三条腿的高板凳(这种高凳一边两条腿,在两头;一边一条腿在当中),以及好几个一面装了玻璃的匣子。他把板凳支好,长板放平,玻璃匣子排开。这些玻璃匣子里装的是黑瓜子、白瓜子、盐炒豌豆、油炸豌豆、兰花豆、五香花生米、长板的一头摆开“熏烧”。“熏烧”除回卤豆腐干之外,主要是牛肉、蒲包肉和猪头肉。这地方一般人家是不大吃牛肉的。吃,也极少红烧、清炖,只是到熏烧摊子去买。这种牛肉是五香加盐煮好,外面染了通红的红曲,一大块一大块的堆在那里。买多少,现切,放在送过来的盘子里,抓一把青蒜,浇一勺辣椒糊。蒲包肉似乎是这个县里特有的。用一个三寸来长直径寸半的蒲包,里面衬上豆腐皮,塞满了加了粉子的碎肉,封了口,拦腰用一道麻绳系紧,成一个葫芦形。煮熟以后,倒出来,也是一个带有蒲包印迹的葫芦。切成片,很香。猪头肉则分门别类的卖,拱嘴、耳朵、脸子,——脸子有个专门名词,叫“大肥”。要什么,切什么。到了上灯以后,王二的生意就到了高潮。只见他拿了刀不停地切,一面还忙着收钱,包油炸的、盐炒的豌豆、瓜子,很少有歇一歇的时候。一直忙到九点多钟,在他的两盏高罩的煤油灯里煤油已经点去了一多半,装熏烧的盘子和装豌豆的匣子都已经见了底的时候,他媳妇给他送饭来了,他才用热水擦一把脸,吃晚饭。吃完晚饭,总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生意,他不忙收摊子,就端了一杯热茶,坐到保全堂店堂里的椅子上,听人聊天,一面拿眼睛瞟着他的摊子,见有人走来,就起身切一盘,包两包。他的主顾都是熟人,谁什么时候来,买什么,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一条街上的店铺、摆摊的,生意如何,彼此都很清楚。近几年,景况都不大好。有几家好一些,但也只是能维持。有的是逐渐地败落下来了。先是货架上的东西越来越空,只出不进,最后就出让“生财”,关门歇业。只有王二的生意却越做越兴旺。他的摊子越摆越大,装炒货的匣子,装熏烧的洋磁盘子,越来越多。每天晚上到了买卖高潮的时候,摊子外面有时会拥着好些人。好天气还好,遇上下雨下雪(下雨下雪买他的东西的比平常更多),叫主顾在当街打伞站着,实在很不过意。于是经人说合,出了租钱,他就把他的摊子搬到隔壁源昌烟店的店堂里去了。
源昌烟店是个老名号,专卖旱烟,做门市,也做批发。一边是柜台,一边是刨烟的作坊。这一带抽的旱烟是刨成丝的。刨烟师傅把烟叶子一张一张立着叠在一个特制的木床子上,用皮绳木楔卡紧,两腿夹着床子,用一个刨刃有半尺宽的大刨子刨。烟是黄的。他们都穿了白布套裤。这套裤也都变黄了。下了工,脱了套裤,他们身上也到处是黄的。头发也是黄的。——手艺人都带着他那个行业特有的颜色。染坊师傅的指甲缝里都是蓝的,碾米师傅的眉毛总是白蒙蒙的。原来,源昌号每天有四个师傅、四副床子刨烟。每天总有一些大人孩子站在旁边看。后来减成三个,两个,一个。最后连这一个也辞了。这家的东家就靠卖一点纸烟、火柴、零包的茶叶维持生活,也还卖一点趸来的旱烟、皮丝烟。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挺敞亮的店堂变得黑暗了,牌匾上的金字也都无精打采了。那座柜台显得特别的大。大,而空。
王二来了,就占了半边店堂,就是原来刨烟师傅刨烟的地方。他的摊子原来在保全堂廊檐是东西向横放着的,迁到源昌,就改成南北向,直放了。所以,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摊子,而是半个店铺了。他在原有的板子之外增加了一块,摆成一个曲尺形,俨然也就是一个柜台。他所卖的东西的品种也增加了。即以熏烧而论,除了原有的回卤豆腐干、牛肉、猪头肉、蒲包肉之外,春天,卖一种叫做“鵽”的野味,——这是一种候鸟,长嘴长脚,因为是桃花开时来的,不知是哪位文人雅士给它起了一个名称叫“桃花鵽”;卖鹌鹑;入冬以后,他就挂起一个长条形的玻璃镜框,里面用大红腊笺写了泥金字:“即日起新添美味羊糕五香兔肉”。这地方人没有自己家里做羊肉的,都是从熏烧摊上买。只有一种吃法:带皮白煮,冻实,切片,加青蒜、辣椒糊,还有一把必不可少的胡萝卜丝(据说这是最能解膻气的)。酱油、醋,买回来自己加。兔肉,也像牛肉似的加盐和五香煮,染了通红的红曲。
这条街上过年时的春联是各式各样的。有的是特制嵌了字号的。比如保全堂,就是由该店拔贡出身的东家拟制的“保我黎民,全登寿域”;有些大字号,比如布店,口气很大,贴的是“生涯宗子贡,贸易效陶朱”,最常见的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小本经营的买卖的则很谦虚地写出:“生意三春草,财源雨后花”。这末一副春联,用于王二的超摊子准铺子,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虽然王二并没有想到贴这样一副春联,——他也没处贴呀,这铺面的字号还是“源昌”。他的生意真是三春草、雨后花一样的起来了。“起来”最显眼的标志是他把长罩煤油灯撤掉,挂起一盏呼呼作响的汽灯。须知,汽灯这东西只有钱庄、绸缎庄才用,而王二,居然在一个熏烧摊子的上面,挂起来了。这白亮白亮的汽灯,越显得源昌柜台里的一盏煤油灯十分的暗淡了。
王二的发达,是从他的生活也看得出来的。第一,他可以自由地去听书。王二最爱听书。走到街上,在形形色色招贴告示中间,他最注意的是说书的报条。那是三寸宽,四尺来长的一条黄颜色的纸,浓墨写道:“特聘维扬×××先生在×××(茶馆)开讲××(三国、水浒、岳传……)是月×日起风雨无阻”。以前去听书都要经过考虑。一是花钱,二是费时间,更主要的是考虑这于他的身份不大相称:一个卖熏烧的,常常听书,怕人议论。近年来,他觉得可以了,想听就去。小蓬莱、五柳园(这都是说书的茶馆),都去,三国、水浒、岳传,都听。尤其是夏天,天长,穿了竹布的或夏布的长衫,拿了一吊钱,就去了。下午的书一点开书,不到四点钟就“明日请早”了(这里说书的规矩是在说书先生说到预定的地方,留下一个扣子,跑堂的茶房高喝一声“明日请早——!”听客们就纷纷起身散场),这耽误不了他的生意。他一天忙到晚,只有这一段时间得空。第二,过年推牌九,他在下注时不犹豫。王二平常绝不赌钱,只有过年赌五天。过年赌钱不犯禁,家家店铺里都可赌钱。初一起,不做生意,铺门关起来,里面黑洞洞的。保全堂柜台里身,有一个小穿堂,是供神农祖师的地方,上面有个天窗,比较亮堂。拉开神农画像前的一张方桌,哗啦一声,骨牌和骰子就倒出来了。打麻将多是社会地位相近的,推牌九则不论。谁都可以来。保全堂的“同仁”(除了陶先生和陈相公),替人家收房钱的抡元,卖活鱼的疤眼——他曾得外症,治愈后左眼留一大疤,小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巴颜喀拉山”,这外号竟传开了,一街人都叫他巴颜喀拉山,虽然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王二。输赢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少。十吊钱推一庄。十吊钱相当于三块洋钱。下注稍大的是一吊钱三三四,一吊钱分三道:三百、三百、四百。七点赢一道,八点赢两道,若是抓到一副九点或是天地杠,庄家赔一吊钱。王二下“三三四”是常事。有时竟会下到五吊钱一注孤丁,把五吊钱稳稳地推出去,心不跳,手不抖。(收房钱的抡元下到五百钱一注时手就抖个不住。)赢得多了,他也能上去推两庄。推牌九这玩意,财越大,气越粗,王二输的时候竟不多。
王二把他的买卖乔迁到隔壁源昌去了,但是每天九点以后他一定还是端了一杯茶到保全堂店堂里来坐个点把钟。儿子大了,晚上再来的零星生意,他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
且说保全堂。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药店。不知为什么,这药店的东家用人,不用本地人,从上到下,从管事的到挑水的,一律是淮城人。他们每年有一个月的假期,轮流回家,去干传宗接代的事。其余十一个月,都住在店里。他们的老婆就守十一个月的寡。药店的“同仁”,一律称为“先生”。先生里分为几等。一等的是“管事”,即经理。当了管事就是终身职务,很少听说过有东家把管事辞了的。除非老管事病故,才会延聘一位新管事。当了管事,就有“身股”,或称“人股”,到了年底可以按股分红。因此,他对生意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东家从不到店,管事负责一切。他照例一个人单独睡在神农像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名叫“后柜”。总帐、银钱,贵重的药材如犀角、羚羊、麝香,都锁在这间屋子里,钥匙在他身上,——人参、鹿茸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吃饭的时候,管事总是坐在横头末席,以示代表东家奉陪诸位先生。熬到“管事”能有几人?全城一共才有那么几家药店。保全堂的管事姓卢。二等的叫“刀上”,管切药和“跌”丸药。药店每天都有很多药要切“饮片”切得整齐不整齐,漂亮不漂亮,直接影响生意好坏。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药是什么人切出来的。“刀上”是个技术人员,薪金最高,在店中地位也最尊。吃饭时他照例坐在上首的二席,——除了有客,头席总是虚着的。逢年过节,药王生日(药王不是神农氏,却是孙思邈),有酒,管事的举杯,必得“刀上”先喝一口,大家才喝。保全堂的“刀上”是全县头一把刀,他要是闹脾气辞职,马上就有别家抢着请他去。好在此人虽有点高傲,有点倔,却轻易不发脾气。他姓许。其余的都叫“同事”。那读法却有点特别,重音在“同”字上。他们的职务就是抓药,写帐。“同事”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每年都有被辞退的可能。辞退时“管事”并不说话,只是在腊月有一桌辞年酒,算是东家向“同仁”道一年的辛苦,只要是把哪位“同事”请到上席去,该“同事”就二话不说,客客气气地卷起铺盖另谋高就。当然,事前就从旁漏出一点风声的,并不当真是打一闷棍。该辞退“同事”在八月节后就有预感。有的早就和别家谈好,很潇洒地走了;有的则请人斡旋,留一年再看。后一种,总要作一点“检讨”,下一点“保证”。“回炉的烧饼不香”,辞而不去,面上无光,身价就低了。保全堂的陶先生,就已经有三次要被请到上席了。他咳嗽痰喘,人也不精明。终于没有坐上席,一则是同行店伙纷纷来说情:辞了他,他上谁家去呢?谁家会要这样一个痰篓子呢?这岂非绝了他的生计?二则,他还有一点好处,即不回家。他四十多岁了,却没有传宗接代的任务,因为他没有娶过亲。这样,陶先生就只有更加勤勉,更加谨慎了。每逢他的喘病发作时,有人问:“陶先生,你这两天又不大好吧?”他就一面喘嗽着一面说:“啊,不,很好,很(呼噜呼噜)好!”
以上,是“先生”一级。“先生”以下,是学生意的。药店管学生意的却有一个奇怪称呼,叫做“相公”。
因此,这药店除煮饭挑水的之外,实有四等人:“管事”、“刀上”、“同事”、“相公”。
保全堂的几位“相公”都已经过了三年零一节,满师走了。现有的“相公”姓陈。
陈相公脑袋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嘴唇厚厚的,说话声气粗粗的——呜噜呜噜地说不清楚。
他一天的生活如下:起得比谁都早。起来就把“先生”们的尿壶都倒了涮干净控在厕所里。扫地。擦桌椅、擦柜台。到处掸土。开门。这地方的店铺大都是“铺闼子门”,——一列宽可一尺的厚厚的门板嵌在门框和门槛的槽子里。陈相公就一块一块卸出来,按“东一”、“东二”、“东三”、“东四”、“西一”、“西二”、“西三”、“西四”次序,靠墙竖好。晒药,收药。太阳出来时,把许先生切好的“饮片”、“跌”好的丸药,——都放在匾筛里,用头顶着,爬上梯子,到屋顶的晒台上放好;傍晚时再收下来。这是他一天最快乐的时候。他可以登高四望。看得见许多店铺和人家的房顶,都是黑黑的。看得见远外的绿树,绿树后面缓缓移动的`帆。看得见鸽子,看得见飘动摇摆的风筝。到了七月,傍晚,还可以看巧云。七月的云多变幻,当地叫做“巧云”。那是真好看呀:灰的、白的、黄的、桔红的,镶着金边,一会一个样,像狮子的,像老虎的,像马、像狗的。此时的陈相公,真是古人所说的“心旷神怡”。其余的时候,就很刻板枯燥了。碾药。两脚踏着木板,在一个船形的铁碾槽子里碾。倘若碾的是胡椒,就要不停地打喷嚏。裁纸。用一个大弯刀,把一沓一沓的白粉连纸裁成大小不等的方块,包药用。刷印包装纸。他每天还有两项例行的公事。上午,要搓很多抽水烟用的纸枚子。把装铜钱的钱板翻过来,用“表心纸”一根一根地搓。保全堂没有人抽水烟,但不知什么道理每天都要搓许多纸枚子,谁来都可取几根,这已经成了一种“传统”。下午,擦灯罩。药店里里外外,要用十来盏煤油灯。所有灯罩,每天都要擦一遍。晚上,摊膏药。从上灯起,直到王二过店堂里来闲坐,他一直都在摊膏药。到十点多钟,把先生们的尿壶都放到他们的床下,该吹灭的灯都吹灭了,上了门,他就可以准备睡觉了。先生们都睡在后面的厢屋里,陈相公睡在店堂里。把铺板一放,铺盖摊开,这就是他一个人的天地了。临睡前他总要背两篇《汤头歌诀》,——药店的先生总要懂一点医道。小户人家有病不求医,到药店来说明病状,先生们随口就要说出:“吃一剂小柴胡汤吧”,“服三付霍香正气丸”,“上一点七厘散”。有时,坐在被窝里想一会家,想想他的多年守寡的母亲,想想他家房门背后的一张贴了多年的麒麟送子的年画。想不一会,困了,把脑袋放倒,立刻就响起了很大的鼾声。
陈相公已经学了一年多生意了。他已经给赵公元帅和神农爷烧了三十次香。初一、十五,都要给这二位烧香,这照例是陈相公的事。赵公元帅手执金鞭,身骑黑虎,两旁有一副八寸长的黑地金字的小对联:“手执金鞭驱宝至,身骑黑虎送财来。”神农爷虬髯披发,赤身露体,腰里围着一圈很大的树叶,手指甲、脚指甲都很长,一只手捏着一棵灵芝草,坐在一块石头上。陈相公对这二位看得很熟,烧香的时候很虔敬。
陈相公老是挨打。学生竟没有不挨打的,陈相公挨打的次数也似稍多了一点。挨打的原因大都是因为做错了事:纸裁歪了,灯罩擦破了。这孩子也好像不大聪明,记性不好,做事迟钝。打他的多是卢先生。卢先生不是暴脾气,打他是为他好,要他成人。有一次可挨了大打。他收药,下梯一脚踩空了,把一匾筛泽泻翻到了阴沟里。这回打他的是许先生。他用一根闩门的木棍没头没脑的把他痛打了一顿,打得这孩子哇哇地乱叫:“哎呀!哎呀!我下回不了!下回不了!哎呀!哎呀!我错了!哎呀!哎呀!”谁也不能去劝,因为知道许先生的脾气,越劝越打得凶,何况他这回的错是不小(泽泻不是贵药,但切起来很费工,要切成厚薄一样,状如铜钱的圆片)。后来还是煮饭的老朱来劝住了。这老朱来得比谁都早,人又出名的忠诚梗直。他从来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都是把大家吃剩的残汤剩水泡一点锅巴吃。因此,一店人都对他很敬畏。他一把夺过许先生手里的门闩,说了一句话:“他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陈相公挨了打,当时没敢哭。到了晚上,上了门,一个人呜呜地哭了半天。他向他远在故乡的母亲说:“妈妈,我又挨打了!妈妈,不要紧的,再挨两年打,我就能养活你老人家了!”
王二每年到保全堂店堂里来,是因为这里热闹。别的店铺到九点多钟,就没有什么人,往往只有一个管事在算帐,一个学徒在打盹。保全堂正是高朋满座的时候。这些先生都是无家可归的光棍,这时都聚集到店堂里来。还有几个常客,收房钱的抡元,卖活鱼的巴颜喀拉山,给人家熬鸦片烟的老炳,还有一个张汉。这张汉是对门万顺酱园连家的一个亲戚兼食客,全名是张汉轩,大家却都叫他张汉。大概是觉得已经沦为食客,就不必“轩”了。此人有七十岁了,长得活脱像一个伏尔泰,一张尖脸,一个尖尖的鼻子。他年轻时在外地做过幕,走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是个百事通。比如说抽烟,他就告诉你烟有五种:水、旱、鼻、雅、潮,“雅”是鸦片。“潮”是潮烟,这地方谁也没见过。说喝酒,他就能说出山东黄、状元红、莲花白……说喝茶,他就告诉你狮峰龙井、苏州的碧螺春,云南的“烤茶”是在怎样一个罐里烤的,福建的功夫茶的茶杯比酒盅还小,就是吃了一只炖肘子,也只能喝三杯,这茶太酽了。他熟读《子不语》、《夜雨秋灯录》,能讲许多鬼狐故事。他还知道云南怎样放蛊,湘西怎样赶尸。他还亲眼见到过旱魃、僵尸、狐狸精,有时间,有地点,有子有眼。三教九流,医卜星相,他全知道。他读过《麻衣神相》、《柳庄神相》,会算“奇门遁甲”、“六壬课”、“灵棋经”。他总要到快九点钟时才出现(白天不知道他干什么),他一来,大家精神为之一振,这一晚上就全听他一个人百刂话。他很会讲,起承转合,抑扬顿挫,有声有色。他也像说书先生一样,说到筋节处就停住了,慢慢地抽烟,急得大家一劲地催他:“后来呢?后来呢?”这也是陈相公一天比较快乐的时候。他一边摊着膏药,一边听着。有时,听得太入神了,摊膏药的扦子停留在油纸上,会废掉一张膏药。他一发现,赶紧偷偷塞进口袋里。这时也不会被发现,不会挨打。
有一天,张汉谈起人生有命。说朱洪武、沈万山、范丹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都是丑时建生,鸡鸣头遍。但是一声鸡叫,可就命分三等了:抬头朱洪武,低头沈万山,勾一勾就是穷范丹。朱洪武贵为天子,沈万山富甲天下,穷范丹冻饿而死。他又说凡是成大事业,有大作为,兴旺发达的,都有异相,或有特殊的秉赋。汉高祖刘邦,股有七十二黑子——就是屁股上有七十二颗黑痣,谁有过?明太祖朱元璋,生就是五岳朝天,——两额、两颧、下巴,都突出,状如五岳,谁有过?樊哙能把一个整猪腿生吃下去,燕人张翼德,睡着了也睁着眼睛。就是市井之人,凡有走了一步好运的,也莫不有与众不同之处。必有非常之人,乃成非常之事。大家听了,不禁暗暗点头。
张汉猛吸了几口旱烟,忽然话锋一转,向王二道:“即以王二而论,他这些年飞黄腾达,财源茂盛,也必有其异秉。”
“……?”
王二不解何为“异秉”。
“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说说,你说说!”
大家也都怂恿王二:“说说!说说!”
王二虽然发了一点财,却随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从不僭越自大,在大家敦促之下,只有很诚恳地欠一欠身说:
“我呀,有那么一点:大小解分清。”他怕大家不懂,又解释道:“我解手时,总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
张汉一听,拍了一下手,说:“就是说,不是屎尿一起来,难得!”
说着,已经过了十点半了,大家起身道别。该上门了。卢先生向柜台里一看,陈相公不见了,就大声喊:“陈相公!”
喊了几声,没人应声。
原来陈相公在厕所里。这是陶先生发现的。他一头走进厕所,发现陈相公已经蹲在那里。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们俩解大手的时候。
一九四八年旧稿
一九八○年五月二十日重写
篇3:汪曾祺《异秉》原文
汪曾祺《异秉》原文
王二是这条街的人看着他发达起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在保全堂药店廊檐下摆一个熏烧摊子。“熏烧”就是卤味。他下午来,上午在家里。
他家在后街濒河的高坡上,四面不挨人家。房子很旧了,碎砖墙,草顶泥地,倒是不仄逼,也很干净,夏天很凉快。一共三间。正中是堂屋,在“天地君亲师”的下面便是一具石磨。一边是厨房,也就是作坊。一边是卧房,住着王二的一家。他上无父母,嫡亲的只有四口人,一个媳妇,一儿一女。这家总是那么安静,从外面听不到什么声音。后街的人家总是吵吵闹闹的。男人揪着头发打老婆,女人拿火叉打孩子,老太婆用菜刀剁着砧板诅咒偷了她的下蛋鸡的贼。王家从来没有这些声音。他们家起得很早。天不亮王二就起来备料,然后就烧煮。他媳妇梳好头就推磨磨豆腐。——王二的熏烧摊每天要卖出很多回卤豆腐干,这豆腐干是自家做的。磨得了豆腐,就帮王二烧火。火光照得她的圆盘脸红红的。(附近的空气里弥漫着王二家飘出的五香味。)后来王二喂了一头小毛驴,她就不用围着磨盘转了,只要把小驴牵上磨,不时往磨眼里倒半碗豆子,注一点水就行了。省出时间,好做针线。一家四口,大裁小剪,很费功夫。两个孩子,大儿子长得像妈,圆乎乎的脸,两个眼睛笑起来一道缝。小女儿像父亲,瘦长脸,眼睛挺大。
儿子念了几年私塾,能记帐了,就不念了。他一天就是牵了小驴去饮,放它到草地上去打滚。到大了一点,就帮父亲洗料备料做生意,放驴的差事就归了妹妹了。
每天下午,在上学的孩子放学,人家淘晚饭米的时候,他就来摆他的摊子。他为什么选中保全堂来摆他的摊子呢?是因为这地点好,东街西街和附近几条巷子到这里都不远;因为保全堂的廊檐宽,柜台到铺门有相当的余地;还是因为这是一家药店,药店到晚上生意就比较清淡,——很少人晚上上药铺抓药的,他摆个摊子碍不着人家的买卖,都说不清。
当初还一定是请人向药店的东家说了好话,亲自登门叩谢过的。反正,有年头了。他的的摊子的全副“生财”——这地方把做买卖的用具叫做“生财”,就寄放在药店店堂的后面过道里,挨墙放着,上面就是悬在二梁上的赵公元帅的神龛,这些“生财”包括两块长板,两条三条腿的高板凳(这种高凳一边两条腿,在两头;一边一条腿在当中),以及好几个一面装了玻璃的匣子。他把板凳支好,长板放平,玻璃匣子排开。这些玻璃匣子里装的是黑瓜子、白瓜子、盐炒豌豆、油炸豌豆、兰花豆、五香花生米、长板的一头摆开“熏烧”。“熏烧”除回卤豆腐干之外,主要是牛肉、蒲包肉和猪头肉。
这地方一般人家是不大吃牛肉的。吃,也极少红烧、清炖,只是到熏烧摊子去买。这种牛肉是五香加盐煮好,外面染了通红的红曲,一大块一大块的堆在那里。买多少,现切,放在送过来的盘子里,抓一把青蒜,浇一勺辣椒糊。蒲包肉似乎是这个县里特有的。用一个三寸来长直径寸半的蒲包,里面衬上豆腐皮,塞满了加了粉子的碎肉,封了口,拦腰用一道麻绳系紧,成一个葫芦形。煮熟以后,倒出来,也是一个带有蒲包印迹的葫芦。切成片,很香。
猪头肉则分门别类的卖,拱嘴、耳朵、脸子,——脸子有个专门名词,叫“大肥”。要什么,切什么。到了上灯以后,王二的生意就到了高潮。只见他拿了刀不停地切,一面还忙着收钱,包油炸的、盐炒的豌豆、瓜子,很少有歇一歇的时候。一直忙到九点多钟,在他的两盏高罩的煤油灯里煤油已经点去了一多半,装熏烧的盘子和装豌豆的匣子都已经见了底的时候,他媳妇给他送饭来了,他才用热水擦一把脸,吃晚饭。吃完晚饭,总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生意,他不忙收摊子,就端了一杯热茶,坐到保全堂店堂里的椅子上,听人聊天,一面拿眼睛瞟着他的摊子,见有人走来,就起身切一盘,包两包。他的主顾都是熟人,谁什么时候来,买什么,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一条街上的店铺、摆摊的,生意如何,彼此都很清楚。近几年,景况都不大好。有几家好一些,但也只是能维持。有的是逐渐地败落下来了。先是货架上的东西越来越空,只出不进,最后就出让“生财”,关门歇业。只有王二的生意却越做越兴旺。他的摊子越摆越大,装炒货的匣子,装熏烧的洋磁盘子,越来越多。每天晚上到了买卖高潮的时候,摊子外面有时会拥着好些人。好天气还好,遇上下雨下雪(下雨下雪买他的东西的比平常更多),叫主顾在当街打伞站着,实在很不过意。于是经人说合,出了租钱,他就把他的摊子搬到隔壁源昌烟店的店堂里去了。
源昌烟店是个老名号,专卖旱烟,做门市,也做批发。一边是柜台,一边是刨烟的作坊。这一带抽的旱烟是刨成丝的。刨烟师傅把烟叶子一张一张立着叠在一个特制的木床子上,用皮绳木楔卡紧,两腿夹着床子,用一个刨刃有半尺宽的大刨子刨。烟是黄的。他们都穿了白布套裤。这套裤也都变黄了。下了工,脱了套裤,他们身上也到处是黄的。头发也是黄的。——手艺人都带着他那个行业特有的颜色。染坊师傅的指甲缝里都是蓝的,碾米师傅的眉毛总是白蒙蒙的。原来,源昌号每天有四个师傅、四副床子刨烟。每天总有一些大人孩子站在旁边看。后来减成三个,两个,一个。最后连这一个也辞了。这家的东家就靠卖一点纸烟、火柴、零包的茶叶维持生活,也还卖一点趸来的旱烟、皮丝烟。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挺敞亮的店堂变得黑暗了,牌匾上的金字也都无精打采了。那座柜台显得特别的大。大,而空。
王二来了,就占了半边店堂,就是原来刨烟师傅刨烟的地方。他的摊子原来在保全堂廊檐是东西向横放着的,迁到源昌,就改成南北向,直放了。所以,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摊子,而是半个店铺了。他在原有的板子之外增加了一块,摆成一个曲尺形,俨然也就是一个柜台。他所卖的东西的品种也增加了。即以熏烧而论,除了原有的回卤豆腐干、牛肉、猪头肉、蒲包肉之外,春天,卖一种叫做“鵽”的野味,——这是一种候鸟,长嘴长脚,因为是桃花开时来的,不知是哪位文人雅士给它起了一个名称叫“桃花鵽”;卖鹌鹑;入冬以后,他就挂起一个长条形的玻璃镜框,里面用大红腊笺写了泥金字:“即日起新添美味羊糕五香兔肉”。这地方人没有自己家里做羊肉的,都是从熏烧摊上买。只有一种吃法:带皮白煮,冻实,切片,加青蒜、辣椒糊,还有一把必不可少的胡萝卜丝(据说这是最能解膻气的)。酱油、醋,买回来自己加。兔肉,也像牛肉似的加盐和五香煮,染了通红的红曲。
这条街上过年时的春联是各式各样的。有的是特制嵌了字号的。比如保全堂,就是由该店拔贡出身的东家拟制的“保我黎民,全登寿域”;有些大字号,比如布店,口气很大,贴的是“生涯宗子贡,贸易效陶朱”,最常见的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小本经营的买卖的则很谦虚地写出:“生意三春草,财源雨后花”。这末一副春联,用于王二的超摊子准铺子,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虽然王二并没有想到贴这样一副春联,——他也没处贴呀,这铺面的字号还是“源昌”。他的生意真是三春草、雨后花一样的起来了。“起来”最显眼的标志是他把长罩煤油灯撤掉,挂起一盏呼呼作响的汽灯。须知,汽灯这东西只有钱庄、绸缎庄才用,而王二,居然在一个熏烧摊子的上面,挂起来了。这白亮白亮的汽灯,越显得源昌柜台里的一盏煤油灯十分的暗淡了。
王二的发达,是从他的生活也看得出来的。第一,他可以自由地去听书。王二最爱听书。走到街上,在形形色色招贴告示中间,他最注意的是说书的报条。那是三寸宽,四尺来长的一条黄颜色的纸,浓墨写道:“特聘维扬×××先生在×××(茶馆)开讲××(三国、水浒、岳传……)是月×日起风雨无阻”。以前去听书都要经过考虑。一是花钱,二是费时间,更主要的是考虑这于他的身份不大相称:一个卖熏烧的,常常听书,怕人议论。近年来,他觉得可以了,想听就去。小蓬莱、五柳园(这都是说书的茶馆),都去,三国、水浒、岳传,都听。尤其是夏天,天长,穿了竹布的或夏布的长衫,拿了一吊钱,就去了。
下午的书一点开书,不到四点钟就“明日请早”了(这里说书的规矩是在说书先生说到预定的地方,留下一个扣子,跑堂的茶房高喝一声“明日请早——!”听客们就纷纷起身散场),这耽误不了他的生意。他一天忙到晚,只有这一段时间得空。第二,过年推牌九,他在下注时不犹豫。王二平常绝不赌钱,只有过年赌五天。过年赌钱不犯禁,家家店铺里都可赌钱。初一起,不做生意,铺门关起来,里面黑洞洞的。保全堂柜台里身,有一个小穿堂,是供神农祖师的地方,上面有个天窗,比较亮堂。拉开神农画像前的一张方桌,哗啦一声,骨牌和骰子就倒出来了。打麻将多是社会地位相近的,推牌九则不论。谁都可以来。保全堂的“同
仁”(除了陶先生和陈相公),替人家收房钱的抡元,卖活鱼的疤眼——他曾得外症,治愈后左眼留一大疤,小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巴颜喀拉山”,这外号竟传开了,一街人都叫他巴颜喀拉山,虽然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王二。输赢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少。
十吊钱推一庄。十吊钱相当于三块洋钱。下注稍大的是一吊钱三三四,一吊钱分三道:三百、三百、四百。七点赢一道,八点赢两道,若是抓到一副九点或是天地杠,庄家赔一吊钱。王二下“三三四”是常事。有时竟会下到五吊钱一注孤丁,把五吊钱稳稳地推出去,心不跳,手不抖。(收房钱的抡元下到五百钱一注时手就抖个不住。)赢得多了,他也能上去推两庄。推牌九这玩意,财越大,气越粗,王二输的`时候竟不多。
王二把他的买卖乔迁到隔壁源昌去了,但是每天九点以后他一定还是端了一杯茶到保全堂店堂里来坐个点把钟。儿子大了,晚上再来的零星生意,他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且说保全堂。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药店。不知为什么,这药店的东家用人,不用本地人,从上到下,从管事的到挑水的,一律是淮城人。他们每年有一个月的假期,轮流回家,去干传宗接代的事。其余十一个月,都住在店里。他们的老婆就守十一个月的寡。药店的“同仁”,一律称为“先生”。先生里分为几等。一等的是“管事”,即经理。当了管事就是终身职务,很少听说过有东家把管事辞了的。除非老管事病故,才会延聘一位新管事。当了管事,就有“身股”,或称“人股”,到了年底可以按股分红。因此,他对生意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
东家从不到店,管事负责一切。他照例一个人单独睡在神农像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名叫“后柜”。总帐、银钱,贵重的药材如犀角、羚羊、麝香,都锁在这间屋子里,钥匙在他身上,——人参、鹿茸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吃饭的时候,管事总是坐在横头末席,以示代表东家奉陪诸位先生。熬到“管事”能有几人?全城一共才有那么几家药店。保全堂的管事姓卢。二等的叫“刀上”,管切药和“跌”丸药。药店每天都有很多药要切“饮片”切得整齐不整齐,漂亮不漂亮,直接影响生意好坏。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药是什么人切出来的。“刀上”是个技术人员,薪金最高,在店中地位也最尊。吃饭时他照例坐在上首的二席,——除了有客,头席总是虚着的。逢年过节,药王生日(药王不是神农氏,却是孙思邈),有酒,管事的举杯,必得“刀上”先喝一口,大家才喝。保全堂的“刀上”是全县头一把刀,他要是闹脾气辞职,马上就有别家抢着请他去。好在此人虽有点高傲,有点倔,却轻易不发脾气。他姓许。其余的都叫“同事”。那读法却有点特别,重音在“同”字上。
他们的职务就是抓药,写帐。“同事”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每年都有被辞退的可能。辞退时“管事”并不说话,只是在腊月有一桌辞年酒,算是东家向“同仁”道一年的辛苦,只要是把哪位“同事”请到上席去,该“同事”就二话不说,客客气气地卷起铺盖另谋高就。当然,事前就从旁漏出一点风声的,并不当真是打一闷棍。该辞退“同事”在八月节后就有预感。有的早就和别家谈好,很潇洒地走了;有的则请人斡旋,留一年再看。后一种,总要作一点“检讨”,下一点“保证”。“回炉的烧饼不香”,辞而不去,面上无光,身价就低了。
篇4:汪曾祺《异秉》原文
汪曾祺《异秉》原文
保全堂的陶先生,就已经有三次要被请到上席了。他咳嗽痰喘,人也不精明。终于没有坐上席,一则是同行店伙纷纷来说情:辞了他,他上谁家去呢?谁家会要这样一个痰篓子呢?这岂非绝了他的生计?二则,他还有一点好处,即不回家。他四十多岁了,却没有传宗接代的任务,因为他没有娶过亲。这样,陶先生就只有更加勤勉,更加谨慎了。每逢他的喘病发作时,有人问:“陶先生,你这两天又不大好吧?”他就一面喘嗽着一面说:“啊,不,很好,很(呼噜呼噜)好!”
以上,是“先生”一级。“先生”以下,是学生意的。药店管学生意的却有一个奇怪称呼,叫做“相公”。
因此,这药店除煮饭挑水的之外,实有四等人:“管事”、“刀上”、“同事”、“相公”。
保全堂的几位“相公”都已经过了三年零一节,满师走了。现有的“相公”姓陈。
陈相公脑袋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嘴唇厚厚的,说话声气粗粗的——呜噜呜噜地说不清楚。
他一天的生活如下:起得比谁都早。起来就把“先生”们的尿壶都倒了涮干净控在厕所里。扫地。擦桌椅、擦柜台。到处掸土。开门。这地方的店铺大都是“铺闼子门”,——一列宽可一尺的厚厚的门板嵌在门框和门槛的槽子里。陈相公就一块一块卸出来,按“东一”、“东二”、“东三”、“东四”、“西一”、“西二”、“西三”、“西四”次序,靠墙竖好。晒药,收药。太阳出来时,把许先生切好的“饮片”、“跌”好的丸药,——都放在匾筛里,用头顶着,爬上梯子,到屋顶的晒台上放好;傍晚时再收下来。这是他一天最快乐的时候。他可以登高四望。看得见许多店铺和人家的房顶,都是黑黑的。看得见远外的绿树,绿树后面缓缓移动的帆。看得见鸽子,看得见飘动摇摆的风筝。到了七月,傍晚,还可以看巧云。七月的云多变幻,当地叫做“巧云”。那是真好看呀:灰的、白的、黄的、桔红的,镶着金边,一会一个样,像狮子的,像老虎的,像马、像狗的。此时的陈相公,真是古人所说的“心旷神怡”。
其余的时候,就很刻板枯燥了。碾药。两脚踏着木板,在一个船形的铁碾槽子里碾。倘若碾的是胡椒,就要不停地打喷嚏。裁纸。用一个大弯刀,把一沓一沓的白色的粉末连纸裁成大小不等的方块,包药用。刷印包装纸。他每天还有两项例行的公事。上午,要搓很多抽水烟用的纸枚子。把装铜钱的钱板翻过来,用“表心纸”一根一根地搓。保全堂没有人抽水烟,但不知什么道理每天都要搓许多纸枚子,谁来都可取几根,这已经成了一种“传统”。下午,擦灯罩。药店里里外外,要用十来盏煤油灯。所有灯罩,每天都要擦一遍。晚上,摊膏药。从上灯起,直到王二过店堂里来闲坐,他一直都在摊膏药。到十点多钟,把先生们的尿壶都放到他们的床下,该吹灭的灯都吹灭了,上了门,他就可以准备睡觉了。
先生们都睡在后面的厢屋里,陈相公睡在店堂里。把铺板一放,铺盖摊开,这就是他一个人的天地了。临睡前他总要背两篇《汤头歌诀》,——药店的先生总要懂一点医道。小户人家有病不求医,到药店来说明病状,先生们随口就要说出:“吃一剂小柴胡汤吧”,“服三付霍香正气丸”,“上一点七厘散”。有时,坐在被窝里想一会家,想想他的多年守寡的母亲,想想他家房门背后的一张贴了多年的麒麟送子的年画。想不一会,困了,把脑袋放倒,立刻就响起了很大的鼾声。
陈相公已经学了一年多生意了。他已经给赵公元帅和神农爷烧了三十次香。初一、十五,都要给这二位烧香,这照例是陈相公的事。赵公元帅手执金鞭,身骑黑虎,两旁有一副八寸长的黑地金字的小对联:“手执金鞭驱宝至,身骑黑虎送财来。”神农爷虬髯披发,赤身露体,腰里围着一圈很大的树叶,手指甲、脚指甲都很长,一只手捏着一棵灵芝草,坐在一块石头上。陈相公对这二位看得很熟,烧香的时候很虔敬。
陈相公老是挨打。学生竟没有不挨打的,陈相公挨打的次数也似稍多了一点。挨打的原因大都是因为做错了事:纸裁歪了,灯罩擦破了。这孩子也好像不大聪明,记性不好,做事迟钝。打他的多是卢先生。卢先生不是暴脾气,打他是为他好,要他成人。有一次可挨了大打。他收药,下梯一脚踩空了,把一匾筛泽泻翻到了阴沟里。这回打他的是许先生。他用一根闩门的木棍没头没脑的把他痛打了一顿,打得这孩子哇哇地乱叫:“哎呀!哎呀!我下回不了!下回不了!哎呀!哎呀!我错了!哎呀!哎呀!”谁也不能去劝,因为知道许先生的脾气,越劝越打得凶,何况他这回的错是不小(泽泻不是贵药,但切起来很费工,要切成厚薄一样,状如铜钱的圆片)。后来还是煮饭的老朱来劝住了。这老朱来得比谁都早,人又出名的忠诚梗直。他从来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都是把大家吃剩的残汤剩水泡一点锅巴吃。因此,一店人都对他很敬畏。
他一把夺过许先生手里的门闩,说了一句话:“他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陈相公挨了打,当时没敢哭。到了晚上,上了门,一个人呜呜地哭了半天。他向他远在故乡的母亲说:“妈妈,我又挨打了!妈妈,不要紧的,再挨两年打,我就能养活你老人家了!”
王二每年到保全堂店堂里来,是因为这里热闹。别的店铺到九点多钟,就没有什么人,往往只有一个管事在算帐,一个学徒在打盹。保全堂正是高朋满座的时候。这些先生都是无家可归的光棍,这时都聚集到店堂里来。还有几个常客,收房钱的抡元,卖活鱼的巴颜喀拉山,给人家熬鸦片烟的老炳,还有一个张汉。这张汉是对门万顺酱园连家的一个亲戚兼食客,全名是张汉轩,大家却都叫他张汉。大概是觉得已经沦为食客,就不必“轩”了。此人有七十岁了,长得活脱像一个伏尔泰,一张尖脸,一个尖尖的鼻子。
他年轻时在外地做过幕,走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是个百事通。比如说抽烟,他就告诉你烟有五种:水、旱、鼻、雅、潮,“雅”是鸦片。“潮”是潮烟,这地方谁也没见过。说喝酒,他就能说出山东黄、状元红、莲花白……说喝茶,他就告诉你狮峰龙井、苏州的碧螺春,云南的“烤茶”是在怎样一个罐里烤的,福建的功夫茶的茶杯比酒盅还小,就是吃了一只炖肘子,也只能喝三杯,这茶太酽了。他熟读《子不语》、《夜雨秋灯录》,能讲许多鬼狐故事。他还知道云南怎样放蛊,湘西怎样赶尸。他还亲眼见到过旱魃、僵尸、狐狸精,有时间,有地点,有子有眼。三教九流,医卜星相,他全知道。他读过《麻衣神相》、《柳庄神相》,会算“奇门遁甲”、“六壬课”、“灵棋经”。
他总要到快九点钟时才出现(白天不知道他干什么),他一来,大家精神为之一振,这一晚上就全听他一个人百刂话。他很会讲,起承转合,抑扬顿挫,有声有色。他也像说书先生一样,说到筋节处就停住了,慢慢地抽烟,急得大家一劲地催他:“后来呢?后来呢?”这也是陈相公一天比较快乐的时候。他一边摊着膏药,一边听着。有时,听得太入神了,摊膏药的扦子停留在油纸上,会废掉一张膏药。他一发现,赶紧偷偷塞进口袋里。这时也不会被发现,不会挨打。
有一天,张汉谈起人生有命。说朱洪武、沈万山、范丹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都是丑时建生,鸡鸣头遍。但是一声鸡叫,可就命分三等了:抬头朱洪武,低头沈万山,勾一勾就是穷范丹。朱洪武贵为天子,沈万山富甲天下,穷范丹冻饿而死。他又说凡是成大事业,有大作为,兴旺发达的,都有异相,或有特殊的秉赋。汉高祖刘邦,股有七十二黑子——就是屁股上有七十二颗黑痣,谁有过?明太祖朱元璋,生就是五岳朝天,——两额、两颧、下巴,都突出,状如五岳,谁有过?樊哙能把一个整猪腿生吃下去,燕人张翼德,睡着了也睁着眼睛。就是市井之人,凡有走了一步好运的,也莫不有与众不同之处。必有非常之人,乃成非常之事。大家听了,不禁暗暗点头。
张汉猛吸了几口旱烟,忽然话锋一转,向王二道:“即以王二而论,他这些年飞黄腾达,财源茂盛,也必有其异秉。”“……?”
王二不解何为“异秉”。
“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说说,你说说!”大家也都怂恿王二:“说说!说说!”
王二虽然发了一点财,却随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从不僭越自大,在大家敦促之下,只有很诚恳地欠一欠身说:“我呀,有那么一点:大小解分清。”他怕大家不懂,又解释道:“我解手时,总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
张汉一听,拍了一下手,说:“就是说,不是屎尿一起来,难得!”
说着,已经过了十点半了,大家起身道别。该上门了。卢先生向柜台里一看,陈相公不见了,就大声喊:“陈相公!”喊了几声,没人应声。
原来陈相公在厕所里。这是陶先生发现的。他一头走进厕所,发现陈相公已经蹲在那里。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们俩解大手的时候。
一九四八年旧稿 一九八○年五月二十日重写
篇5:从《利维坦》看霍布斯的人性观
从《利维坦》看霍布斯的人性观
文章从《利维坦》这本书出发,分析了人类情感的来源,阐述了霍布斯的`人性观产生的背景、特点.每个人拥有自我保全的自然权利,欲望就表现为争斗,杀戮和战争,从而再得出霍布斯人性本恶和利己主义的人性现.
作 者:任超阳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 刊 名: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英文刊名:JOURNAL OF ZHENGZHOU INSTITUTE OF AERONAUTICAL INDUSTRY MANAGEMENT(SOCIAL SCIENCE EDITION) 年,卷(期):2007 26(6) 分类号:B561.22 关键词:霍布斯 利维坦 人性观篇6:从《钢琴课》看人性的自我救赎论文
从《钢琴课》看人性的自我救赎论文
摘要:作为经典的女权主义作品之一,《钢琴课》用史诗般的大手笔塑造了一位十九世纪人性逐渐觉醒的哑女形象,导演的风格化处理,使得影片视听语言上面表现的大胆、自然、细腻,前后色调从灰暗到光明,通过不同意境画面的反差和对比,造成一种强烈、新鲜的“复合式”审美效果,完整地展现了现代女性人性的自我救赎。
关键词:《钢琴课》风格化反差性人性
《钢琴课》的故事是以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阴郁的气氛和艰难的物质生活为背景展开的。通过一个拥有着高贵艺术气质的、与生活抗争的哑女从心灵的独占到愿意与人共享的开放状态的改变过程,展现了一个觉醒的现代女性人性的自我救赎。从这个意义上讲,这部影片本身就奠定了女性主义的基调。
影片一开始,就是一个从指缝中观看世界和生活的特写镜头,制造了悬念,并且反复了几次,持续了将近30秒,除了指缝间的一点光亮外,黑暗笼罩了整个镜头,甚至她所看到的父亲和女儿,也是以剪影的形式出现,营造出了阴郁、神秘的气氛和距离感。紧接着,在女主人公艾达心灵的自述里,一开始就说“你听到的不是我口里发出的声音,而是我心里的声音”,连她自己都不能解释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失语,“我父亲说这是一种黑暗的技能,终有一天会毁了我。”女主人公冷静、有节奏的陈述语气,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加重了镜头偏冷的感觉,并设置了悬念。镜头跟着艾达奔走,在介绍她的背景的时候,一直是在树下和屋子里拍摄的,隔离了阳光,更渲染了神秘、阴郁、封闭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人世界。
紧接着,当钢琴被遗弃在海滩上的时候,艾达站在山岩上凝望着钢琴,导演先是用一个过肩的推镜头,推镜头本来是一个拥抱的姿态,但是导演并没有把镜头推进近景或者特写,钢琴虽然是画面的中心,但却只占据了画面的一小点,灰暗的大海成了背景,造成空间上的疏离和空旷感。紧接着,导演用了一个二十多秒的长焦镜头,细化了艾达的脸部特写,衬托出艾达对钢琴的至爱程度。但接下来的全景镜头中,艾达在高处凝望,导演没有将钢琴拍摄在画框中,海滩上面一片黑暗,也预示了钢琴最终隐入黑暗的结局。
接下来,导演安排了一个对新西兰原始森林的移动镜头,并且用了蓝色滤镜,使镜头显得更个人化,仿佛艾达的目光要穿越森林看到未来,但森林却无穷无尽,主人公的迷惘、苍茫的心理被细腻地刻画出来。此外,不得不称道麦克尼曼创作的苏格兰曲调的音乐跌宕起伏,婉转缠绕,配合着镜头的速度丝丝入扣,揪起了观众的心,导演简堪皮恩如此评价:“我需要一种个人化的声音,需要应该是出自艾达之手的曲子,……我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尤其是他音乐中的激情。”
在艾达第二次看到钢琴之前,经历了结婚。但在镜头里,导演安排了下雨,杂乱的雨声使得影片显得压抑、错杂。为她张罗结婚的女邻居们喧闹的场景和艾达安静的场面的蒙太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艾达穿上婚纱的时候,镜头只给了她一个在镜子中的侧面全身镜头,模糊不清,清晰地表现出她对待婚姻的态度是无所谓甚至不情愿的。婚礼后,艾达撕掉礼服,走到窗前,一个近景到脸部特写的推镜头,然后接上了长达17秒的海边的钢琴,蒙太奇手法的运用告诉观众,在艾达心里面,她唯一牵挂的是钢琴,但钢琴却被困在风浪滔天的大海中,蓝色的冷色调,使得画面显得忧伤、沉重、阴郁。当镜头第二次回到海滩上拍摄的时候,色彩的改变能给我们很直观的认识,就是人物心情的改变。在艾达弹钢琴的时候,她的背景色调开始透出浅浅的绿色和淡淡的红色,显示出人物的欢愉和激动,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生命仿佛又有了生机。而大海的色调也变成了更为温润轻快的乳白色,这时配乐也变得更欢快一点,开始放缓了节奏,没有了影片刚开场的失意和落寞。而当艾达、弗劳拉以及柏恩斯三者的脚步迈向同一个方向的时候,则是交响乐的合奏,预示他们以后结局的美好。
后来剧情发展,艾达爱上了柏恩斯,为了强调主观性,在影片第71分钟,导演用了一个从艾达背后慢慢推进至艾达的后脑,同时又将之作为一个剪辑点,与下一个森林的移镜头用叠画衔接,蒙太奇手法延伸了艾达的目光,也延伸了镜头悠远、深入的表现力,将艾达的哀怨、惆怅表现得淋漓尽致。当摄影机在密林中缓慢摇动时,仿佛进入到了幽暗的艾达心灵深处,茂密的丛林象征了神秘与隐晦,与女主人公本身哑女身份所带来的神秘与惊奇效果化为一体。在影片里,色彩的处理直接是为了主题的表现。在这里,导演再次用了一个蓝色滤色镜来处理新西兰原始森林,加深了森林的黑暗和神秘,使得镜头的主观性和刺激性更强烈,这是作者风格化的处理,运用自然场景,强化了影片浪漫的一面,同时还预示着人性的回归自然。简堪皮恩本人也承认她的这一运用是为了强调一种更为主观、更为浓烈的感情:我们把山林处理成了海底的颜色,这样可以让她和最后一段戏呼应起来。我想这种野生丛林的景观正适合我的故事,浪漫在我们这个时代一直被误解,尤其在电影中,它已经变成了某种漂亮的,或是可爱的东西,它坚硬的一面,黑暗的一面已经被忘记了,我想让观众在面对自然的力量时产生一种畏惧感,我觉得那才是浪漫的基本要素,对自然的尊敬。自然比人,比人的思想,甚至比人类本身都要伟大。
接下来的情节中,本文认为颇有意味的一个镜头是在艾达与柏恩斯发生了关系之后,当柏恩斯问艾达:“你爱我吗?”时,镜头又是一个从艾达背后侧面拍摄的,而她的脸部刚好被框在了镜子的方框中间。首先,与之前她结婚时从背后侧面拍摄的'镜子中的全身镜头不同,这个镜头用的是脸部的特写,而且表情清晰,前后对比,就可知道在艾达的心里,相比将她的钢琴遗弃在沙滩上的丈夫,她更认同柏恩斯,她的心更贴近后者。但同时,被框在镜子中的脸,也发映出她对自己的爱的怀疑,这个爱是被束缚、被限制的。另外,对于这种特写,我们还可以这样理解,当被问到关于爱谁的问题时,艾达看到了自己,这实际是一种自恋的表现,她实际爱的还是钢琴,但钢琴只是她在精神表达时的需要,所以更深层次讲,她爱的还是她自己,因为艾达只是听从了她的内心和自然的天性,才跟柏恩斯在一起,但她还需要权衡自己对伯恩斯的到底叫不叫爱,或者有没有到她所想象的爱情的程度,她还没有考虑到从钢琴和柏恩斯之间做出取舍,爱情如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一样,是“近于利己主义的表现”。 其实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影片,艾达对于她的钢琴的热爱,跟现实生活中的人与人之间的热恋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现实世界中,她没有找到可以于自己进行心灵的沟通的精神伴侣,没有人可以让她感觉自己被理解并与之心灵相通,她所追求的,有点类似中国古诗里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一种更神秘的、更自然的交流的手段,是从艺术家的高度和气质出发的超越了语言的柏拉图式的爱恋,但是唯一遇见的她曾经爱过的弗劳拉的父亲,也最终在她所追求的爱情前面退缩了,所以,她选择了沉默来对抗现实的人们,选择了爱她的钢琴。只有钢琴是可以安慰她、支持她、表达她的事物,她把对人的爱转给了钢琴,也把自己的心灵交付给了沉默和黑暗,于是她封闭、自恋、离群索居。影片的前前后后,偏灰暗的色调正是艾达内心的情绪的反应,也是她的自然的人性被黑暗侵占的写照,她面临的选择,不是她的丈夫或者柏因斯,而是放弃与钢琴的“畸恋”,选择正常的人的生活,这个抗争的过程,是艰难并且受伤的,所以用灰暗的色调再合适不过。
影片最后,镜头跟着准备回欧洲的艾达第三次到了海边,这时已经是一个全景,人物都处在前景,大海已经变得很平静、祥和,这是在自然面前人物身份、地位的改变,说明艾达的人性已经彻底地清醒,她听从了心的呼唤和安排,自然跟自然契合起来。而背景的颜色已经变成更为浪漫温馨的紫蓝色,并透出一点点的红光,形成了故事圆满结局的气氛。在随后的镜头中,我们发现整体的色调已经开始向明亮转变。
但这里简堪皮恩并没有走程式化的老路,直接让色调越变越亮,直到主人公获得美好的未来,她安排了艾达企图与钢琴同归于尽的场景,将影片推向了高潮。这里导演又进行了风格化处理,用了一个慢镜头,透过蓝色滤光镜拍摄了艾达与钢琴沉沦的过程,蓝色的基调,加上海水中的黑暗,加重了镜头的神秘感和不可预测。钢琴这个曾经占据了艾达整个灵魂的“棺材”将被沉入深海,归于寂静。但是整个画面拍的很唯美,蓝色又增添了镜头的浪漫气质。此处的音乐也是空灵的,对于将自己的全部精神都倾注在钢琴上的艾达来说,与钢琴玉石俱焚的念头可能早已在她内心深处扎根,夹带了来自艺术家的“死亡本能”。对于艾达来说,钢琴是她的至爱,在她心中代替的是一个精神相通的恋人的形象,同时也因为钢琴是自己感情的寄托物,算是她的分身,所以这是跟旧有的自己的告别,也是一个昭示自己人性觉醒,做出取舍的过程,这个过程是缓慢的,艰难的,而慢镜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这一点。观众的心也在随着慢镜头逐渐定格,导演简堪皮恩也说,有一种情况下慢动作不会被注意,就是把它当成更细致地观察角色的途径。慢镜头给了观众广阔的想象空间,带领着观众深入其中去体会这个心理的变化过程。在慢镜头中,景深和机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全景到中景再到近景最后到面部特写的推进式蒙太奇,不断将视角拉近,也越来越体现艾达的内心。影片中有个固定机位拍摄了下沉的钢琴到绳索又到艾达,钢琴绑住了艾达一起沉沦。在这里,简堪皮恩实际上探讨了一个更为个人化的信息,即艺术家对生活道路的选择问题:一边是封闭式的、近于利己主义的孤芳自赏;一边是充满温情、理解但同时也要求奉献的爱情和脚踏实地的平凡生活。
当艾达最终遵从自己的自然人性,选择了属于正常人的脚踏实地的生活之后,在她冲向水面、破水而出的时候,慢镜头表现出一种死而后生的惊心动魄,一束顶光打在她的脸上,意味着她的新生,同时,非常明媚的音乐进行了大力的渲染。这一矛盾行为当然可以理解成一种下意识的灵魂洗涤行为的表现,这是作者风格化的处理,运用自然场景强化了影片浪漫的一面,也展示了自然的力量。影片的结尾有一个艾达金手指的特写,与之前她的前夫砍下她的手指的场景呼应,当时她的前夫说:“我只是切断了你的翼。”现在,她的翼已经重生。当她跟柏恩斯亲吻的时候,蒙太奇手法的剪辑把浪漫温馨的画面切到了海底的钢琴和已经死去的艾达的旧我,说明艾达依然怀念过去,但是她正在努力展开美好的人生,绽放生命的光亮,如她所言,过去将成为永恒的寂静,深埋在深深的海底。
《钢琴课》通过一系列色彩的变幻和镜头的变化以及剪辑手段,最终,导演围绕一个女子为核心,展开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变化都是随着这个女子的心理和行为发生的,以女性独有的视角,借助个性化的影视语言,实现了主人公人性的自我救赎。
参考文献:
[1]【美】托马斯伯圭农、米切尔赛门。我是俗人,不是美学家――简堪皮恩访谈。当代电影。2003(2)。
[2]祝虹。钢琴课。与诗化的电影语言。当代电影。2003(2)。
篇7:从王老吉的商标争夺战看营销与人性的弱点
在许多女人看来,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好男人,
《红楼梦》里,作为一个阅尽人间世事的过来人,贾母安慰凤姐时说,天下没有不偷吃腥的猫。
据说,一向虔诚地诱导年轻人“圣战”的本·拉登,一生中唯一说过的笑话,或者说被记录下来的笑话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为何只要一个老婆,如果你有4个老婆,你随时都活得像新O官一样。”
所以,许多女人认为世上没有好男人,连孔子都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的确是有道理的。
但是,男人之坏,也有他们的理由。
唐代元稹笔下的崔莺莺,未经过媒人“求娶”、“问名”、“纳采”,便与张生私定终身,巫山云雨。轻佻的举止,让张生认为崔莺莺是“尤物”——我一挑逗你就“恣意任君怜”,别人一勾引你肯定投怀送抱了,始乱而终弃之。
当然,现代社会流动性强,交际频繁,诱惑太多,即便是法律程序走完,仍保不定男人从一而终,不薄情变心。但是,该走的程序不走,作为弱势一方的女性来说,就更难保障自己的物质和情感利益了。
世俗生活是这样,生意圈子也是这样。
5月9日,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做出终局裁决,认定《“王老吉”商标许可补充协议》、《关于“王老吉”商标使用许可合同的补充协议》无效,加多宝停止使用王老吉商标。
很多人为加多宝惋惜。想想看,当年一只小牛犊泯然于众多小牛犊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如今卓然而立,傲视群雄,是一只超级巨肥的现金奶牛,而饲养它的人,居然要“物归原主”,撇清关系,似乎情理上说不过去,
因此,一些人认为,广药集团之所以能够胜出,是因为它的国有企业身份,甚至说国资委为广药集团撑腰,恃强凌弱。
然而,在另一些人看来,这场官司,从法理上,只要能够证明加多宝的行贿与《王老吉商标许可补充协议》有关,输赢是没有悬念的。因为,买来、偷来、抢来的孩子,无论养多大,都是不合法的行为,抚养权是随时可以取消的。
心血付出得太多,想法势必也多。加多宝太想享受自己的营销成果了,王老吉商标多使用一年,利润便像长江一样往自己的口袋里多流一年,几百万元行贿,不过是牙缝里抽出一根细细的肉丝儿。
只是,这世界有不透风的墙,也有透风的墙,加多宝恰巧碰上了后者,撞了一个大趔趄,期望中的商业利益尽失,而且面临高达数亿元的索赔,最重要的是商业声誉受到损害。
不可否认,加多宝运作红罐王老吉,是中国近年来最为成功的营销案例之一。可是,抱着侥幸心理,以桌面下的行为护卫自己的商业利益,是其最大的营销败笔。
在江湖上混,迟早是要还的。加多宝虽说推出了自己的凉茶品牌,发起强大的营销攻势,但它肯定没有一个好心情。
《西厢记》里一句戏文唱得好:“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就这场官司而言,加多宝也应该是“无语怨东风”吧?
因为,如果变心应该受到指责,行贿总不应该提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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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价值中国网》
篇8:从人性的角度看窦娥的悲剧命运(高一必修备课资料)
从人性的角度看窦娥的悲剧命运(人教版高一必修备课资料)
【剧情回顾】
楚州贫儒窦天章因无钱进京赶考,无奈之下将幼女窦娥卖给蔡婆家为童养媳。窦娥婚后丈夫去世,婆媳相依为命。蔡婆外出讨债时遇到流氓张驴儿父子,被其胁迫。张驴儿企图霸占窦娥,见她不从便想毒死蔡婆以要挟窦娥,不料误毙其父。张驴儿诬告窦娥杀人,官府严刑逼讯婆媳二人,窦娥为救蔡婆自认杀人,被判斩刑。窦娥在临刑之时指天为誓,死后将血溅白练、六月降雪、大旱三年,以明己冤,后来果然都应验。三年后窦天章官至楚州,见窦娥鬼魂出现,于是重审此案,为窦娥申冤。
【主题分析】
作者通过窦娥蒙受的千古奇冤,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的黑暗,统治阶级的昏庸残暴以及在它的庇护下流氓恶棍的横行;也反映了人民深重的苦难和坚定的反抗精神。
【窦娥形象】
窦娥是一个饱受封建压迫与摧残的充满反抗精神的劳动妇女的形象。纵然她善良勤劳、孝顺贤惠,同时又刚毅顽强,敢于与恶势力拼斗到底,但由于她生于严酷的腐败的封建统治之下,所以,这位充满着这些人性美的她注定要走向悲剧的结局。
【悲剧根源】
1、象这样一个在临死都记挂着婆婆的孝顺媳妇,怎么可能犯下药死公公的.纲常伦理十恶不赦的的大罪呢?而贪官桃杌怕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审明,因为桃杌在背地里被张驴儿买通。所以,对窦娥“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昏死三次,就不足为奇。最后以要拷打她的婆婆想逼迫使她才含恨屈招。所以,桃杌是导致窦娥死亡悲剧的元凶。
2、流氓张驴儿先是无赖地威逼窦娥婆媳嫁给他们父子,再是偷偷地在汤里下了毒药,想先毒死蔡婆,再逼窦娥成亲,不想弄巧成拙反害死自己父亲,第三是如前述靠贿赂打赢官司害死窦娥。所以,张驴儿也间接地导致了窦娥的死亡悲剧。
3、蔡婆没有象窦娥那样不敢反抗,张驴儿父子赖在蔡家,逼迫蔡婆嫁人,蔡婆答应。窦娥受刑时,也不敢提出有利于窦娥的证据,体现了她的懦弱、动摇。所以,她也是逼迫窦娥走向悲剧的一员。
4、故事以窦天章开始,以窦天章结束。分析导致窦娥的死亡悲剧的原因,父窦天章绝对是不能忽视的。他为了个人功名,将幼女卖给蔡婆家为童养媳。以牺牲女儿的少年和青年的幸福换取自己的前途,即便在现代社会,也都完全可能被视为不人道的做法。而在故事结尾,多年作官在外、对女儿的情况全不关注的他,竟然也认为是窦娥药死张老儿。为了报仇伸冤,窦娥的鬼魂继续进行斗争。对她那恪守封建礼教并想扮演公正而且有点儿昏庸的父亲,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在复审时出堂作证,才终于使冤案得以昭雪。与其说是清官的功劳,还不如说是窦娥斗争的结果。所以,窦天章虽然不一定窦娥冤屈的平反者,但一定是窦娥悲剧命运的制造者。
【深度分析】
当然,关于张驴儿、蔡婆、窦天章是在剧中的角色,也许有人会说他们的出现都是情节安排的需要,这是肯定的。但是,对于戏剧来讲,正确分析戏剧的主题和人物的思想性格特征的前提是要把握剧中复杂的矛盾冲突,而矛盾冲突是发生在人物与人物之间的;人物是具有社会性的,窦娥不可能单独存在。所以,他们三人是窦娥悲剧命运的制造者是角色使然,更是因为桃杌和他们三人是当时社会阶层的代表。
再进一层,桃杌为了张驴儿给自己的贿赂,而冤杀窦娥;张驴儿为了霸占窦娥,再三软硬兼施迫害蔡婆和窦娥;蔡婆为了保住自己,对张驴儿的罪恶行经步步退让;窦天章更不用说,是为了自己而把女儿推到火坑。所以,周围人的人性中的自私的一面都一齐闪现的时候,窦娥对父亲的依恋、先前对以桃杌为代表的官府的相信、因怕婆婆伤心而绕道走的孝道、不畏强暴反抗张驴儿父子的坚贞等等这些人性中的真善美的东西又怎么能抵挡得住呢?现实社会中一片漆黑,所以,善良的窦娥的指天骂地这种对天地的大胆的指责批判,完全是对人性中假丑恶的东西的一种极大的讽刺和批判,而该剧感天动地、震撼人心的地方也就在此处。
【结论】
1、当人性中的假丑恶往往战胜真善美的时候,这个时代就是不幸的。所以,从思想的深度上来看,《窦娥冤》称得上是元代这个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
2、分析窦娥的人物形象,切莫只从阶级对立、压迫与反抗这样单纯的角度去讲。
巨东涛
篇9:人性的张扬--从《人到中年》《桑树坪纪事》看人道主义文学思潮的拓展和深化
人性的张扬--从《人到中年》《桑树坪纪事》看人道主义文学思潮的拓展和深化(教师中心稿)
北京市科迪实验中学
1979年,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大规模开展新事件的披露,以“四 五”诗歌为序幕的人道主义思潮高举着人性和人权的旗帜有意识的向深度和广度进军,具体表现在人道主义文学向社会各个领域的扩展和文学作品中人的尊严`人的价值的确立。发表于这时候的《人到中年》就是谌容将触觉深入知识分子领域,以探索知识分子“生活的意义”的成功尝试,她在这部作品中,刻画了一个为了事业而甘愿牺牲家庭和自己的幸福的女性形象--陆文婷。
陆文婷是个典型的东方女性,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为病人服务,为此,她牺牲了他所钟情的丈夫和家庭的幸福,也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作为一个妻子,他没有给丈夫以妻子的温暖,作为一个母亲和女人,她没有尽到母亲和家庭主妇的责任。孩子发高烧,她竟放下托儿所的报信电话又坐回诊桌,完全抛弃了作为正常人的感情,平时,她都分秒必争,象一架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却没有给可爱的女儿扎上一条小辫`给儿子买双白球鞋,她为社会贡献了自己的全部才智,却对社会无法满足她“一间小屋`两甥布衣`三餐粗饭”的不公正待遇毫无怨言。-一家几口人甘心拥挤在十二平米的小屋里,可以说,这是一个失去了独立人格的变态的知识分子,他得人性被理想和事业异化了,他成了理想和事业的奴隶,他只是一架工作机器,而不是人。
通过这一形象,作者血淋淋地揭示出人性被扭曲人性被异化的严峻现实,激发人们对人的价值和尊严的深沉思考,这显然与人道主义思潮初发时期的情况是不相同的,因为人道主义一开始是在肆虐`人道沦丧`人性异化的情况下崛起的,是无意识的,它只揭示了血淋林的事实,只表现了人民对苦难的咀嚼,使人触目惊心而又满怀同情,他们只指出人权被严重践踏的罪行,没有也不可能从更深的意义上揭露产生这种现象的社会原因,揭示的只是社会对个体的侵犯乃至摧残,也就是说他们只写出了矛盾的表面。而《人道中年》则从不为人们重视的精神领域探索十年**所造成得人们的个性扭曲,尖锐地提出了人的价值问题,即人为什么只在作为一种有用的工具时,才会得到社会的尊重?秦波对陆文婷态度的变化就是随着“陆大夫是一件极有效用的工具”这个结论产生的,没有有人为改善他的环境做些什么,也没有人为他能尽到作母亲的责任做些什么,陆文婷受到重视,是因为他是医生,是工具,而作为人,她被完全遗忘了,只有当生命垂危,其作为工具的效用即将失去时,才有了一番为恢复他价值而进行的紧张抢救,这里,作者从社会角度表现出社会对个体生命的压抑和扼杀,无疑,比初发期的作品是深刻的,但是,尽管谌容在作品中描写的是具有献身精神的中年知识分子的家庭悲剧,但我们读这篇小说,并没有被那种浓重的悲剧情调所湮没`感到生存的沮丧和绝望,我们在领略了深切的悲剧人生之后,还能体味到几许生的曙光,生的安慰,生的寄托,使悲剧人生溶入一种橘黄色的温馨--这就是作家在展示悲剧人生的同时,有执意赋予了人生一种淡淡的诗化和审美意识,有意识地把人生诗化和审美化,在悲伤情调中灌注了充盈的暖流,与此同时,作者对这种人性被严重异化的现象满含着同情和欣赏,仍然用传统的眼光对陆文婷那种变态的`毫无生活气息的人生流露出赞许,对这种压抑人申生命活力的畸形生活并没有持否定态度,,他的思想,仍处在传统观念的制约之下,就是说,作者所依据的社会理想、价值尺度比较陈旧,它贯穿着对极左的批判,担肯定什么呢?肯定的理想境界还是逃不出五十年代的境界,作家猛们象不出,陆文婷除了埋头苦干,还需要什么才能应付这旋转的愈来愈快的.世界,这当然是一种时代的局限,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人们尽管提出人权、提出人性的异化,但对人类存在的终极目标--“个性自由”是并不理直气壮的,甚至不甚看重,他们只是在大力提倡人的社会责任感的同时,提一点非常有限的个性自由,他们认识不道也不可能认识到:“人就是目的,而非手段。”“人的更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质”。所有试图抹杀人性、取缔人性自由的手段和形式都是罪恶,是对人类尊严的严重戕害。因此,人道主义思潮只停留在争取人权、反对个性压抑但并不高扬人性的浅层次上,无法进行更深入的开掘。
自八三年以后,由于西方文化的大量渗入,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价值参照系,人们在接受西方文化意识的过程中,认识到个体生命、生存的价值,于是人的个性自然成为文学表现的主题,其特征之一就是带着各种色彩的人出现在审美领域,人道主义思潮进一步深化,莫言的《红高粱》充满着野性与生命的活力 ,一曲《酿酒歌》铸溶了多少对人性与生命的歌颂,“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杀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多么英勇无畏的胆识,多么桀骜高昂的人生气概,多么自由洒脱的个体人格。
《桑树坪纪事》写一群生活在愚昧落后的村子里的各具特色的人物,麦客榆娃苦中作乐,无忧无虑。彩芳泼辣大胆。窑客老吕善良诚实,吃苦买力。王志科倔强刚毅,。而更使人难忘的是生产队长李金科,他狡诈,甚至残忍,先是“日弄”“我”,只给“我”记六分工,后又设好圈套让“我”钻,去应付估产工作组,他专制而又野蛮地役使全村农民,,却默默地忍受着估产工作组的侮辱,他不择手段地排斥异族势力,但为了收入,他又愿称比他小的老占为“老哥”,所有这些,都无不为了生存,无不体现出他个人的力量,在他身上,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作者塑造这样的人物 ,实际上就是在大力张扬个性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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