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波的诗

时间:2022-12-15 06:05:17 作者:黛玉倒拔垂杨柳 综合材料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黛玉倒拔垂杨柳”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9篇牛波的诗,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后的牛波的诗,仅供参考,欢迎大家阅读,一起分享。

篇1:牛波的诗

牛波(1960- ),代表作有组诗《河》和《迷宫》等。

凝神 船手执桅杆站在死河上 船过墓地 飘浮的码头


凝神

我们大家都坐在船上没动

——《古老的波涛》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条独木舟像

被雷击中的大材,它

搅动着光焰四射的水面

可是因为水的冲淋

才保留了这截焦糊的主干?

掏空的树中央

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水手

直到现在,才使我

猛然想起冬天的棕熊

眼眶中闪闪发光的云母片

无法理解

它怎么会在这里出观

如果发现一条没有流上地图的大河

我会相信水手的面孔是当地风光的缩影

但即使当时走到那条船上

依然全觉得这是虚幻的

这种东西一直伴随在我们的身边

而又发觉那条独木舟

是一条小小的渡船

那个水手正向岸边所有生物

兜售单程船票,我看见

船越来越小,而拖在水面的影子

却越来越大,我记着

它是在夕阳中划走的

我盯住它划过天空的姿态

并终于证实那只不过是眼睛的疏忽

造成的一种幻觉

这种模糊的愿望引导着我们

越过了那无法确定的古老界线

那是一种描绘虚幻的语言,在

没有鹦鹉的河上永远地流转


船手执桅杆站在死河上

我并不是想抵达那个

土堆成的码头

而仅仅想看看我和它之间的

这些水。

——《洪水》

在死亡的河中我将是只活的蚌蛤,一言不发。

那里的人似乎还没有亲爱过它

它还会流动,它不再流动,它原封不动地移来。

被洪水雕琢的峭壁,飞针走线

苍鹰找不到高傲的面孔

跳起的黑鱼停在空中不再认识家

让谁在这薄薄的尘埃之下

写下诅咒水的话?

著名的死河,高贵又卑微的河

一路上看见它的子孙没有一个杂种

早睡的民族一脉黄色;在手边看见了

最遥远的真理,就留在了手里

水底的圆石正等着,像刀伤累累的脑袋

我将插进?我的船角将在那风干的裂纹里

像头死鹿的角,连装饰它的骨头

都拾不全?

河在我的身后合起来

象洗涤伤口的净水,它把我送到这里

取走击水之声。

含沙的水上,红色的飞鱼调转头颅

用它扇形的巨尾向还未见到的网告别

让水从上面注视我吧,河流

这个满身皱褶的女人,通体透明的女人

被月光照透的女人已不再跟随我

它在我身上码满了死鱼

因为我们将象水一样晒干,无影无踪

将象水一样生长,无所不在。


船过墓地

我听见那浪头

落下的声音

象一个人在翻身

是我们把他惊醒了

——《水上低语》

我来到了,在那午夜仍旧

醒着的墓地

我的手指发烫

象摇曳的火焰

那不就是你们守望的月光?

你们所珍惜的一切正在我的手下

起落着。我目不斜视

宛若一个骄傲的女人

感知弹性的渴念源源不断

接触我升向空中的额头

我将就这样梦想着穿过这

存满白色岩石的倒影

铺张巨浪纹饰的水面?

我无法忘记岸上的小屋

石制的人像和老旧的坐椅

还有那窗台上的露珠,折断水的井台

巨烛般的冰棱在窗前溶化

此刻,远离我的手臂

河岸上干燥的墓碑从雾气中垂挂下来

同样,象冰棱一样慢慢溶化

流进河水

在停止的桨叶上,流成一束火焰

就在这时,我听见坠泪滚滚

我听见沉默的水手正在高声颂扬着

一条河流,一条没有打过结的长绳

杯水在千里之外


飘浮的码头

象水上飘来的古老瓷瓶

蕴藏着倾倒的骄做

——《写真》

一尾冰鱼像胎儿一样

寒冷保存了它

它的脸色催促你

这是熊和刺猬以及红色的龟

在山脊上寻找床的时候

这个人使野兽抬起头

看着天

回来吧,水手

踏在颠抖的跳板

再把船倒扣过来,挂上桨

回到,女人的怀中

回到隐纹纸上的神秘文字中

像寻找遗物——船,冬眠吧

在一口井里看见自己

一个忘记了的亲人

血也缓缓结冰了

你所梦想的也正是你所放弃的

必须有整整一个冬天

才能梦得见

火边的祖先

在灰烬和掌举中慢慢地将你推算

篇2:孙文波的诗

孙文波(1959- ),出版的诗集有《诗四十九首》、《地图上的旅行》、《新闻图片》等。

歌颂 回旋 客居 她 在傍晚落日的红色光辉中 最后的秋日 上苑短歌集 纸上故事 戏谑·再一次戏谑


歌颂

从一九二二年到现在,从欧洲大陆

到我的国家,隔开我们的

是死亡,是一片大海

还有语言,在这个冬天

我是依靠了寒冷和孤独,依靠了

一些经过转换的文字

才听见了你的声音,看见了

你的形容。我才感到我进入了你的精神

迷恋于那些古老的城堡

迷恋于那些来自女人的灵魂的芳香

我感到我们是一致的。这些事物的存在

对于我们是道德的拯救

永运幸福的理由。城堡

那接受撤退的风水宝地

受惠于日月。女人灵魂的芳香

更是我们无法描述的伟大的秘密

我就是这样在贫穷中,超越贫穷

我就是这样在痛苦中

不陷落于痛苦。同样,我看到

我们的精神在不同大陆

相同于最美的事物,像湖泊一样沉静

像鸟儿一样纯洁

我们总是用心灵歌唱

颂扬生和死所具有的强大的光荣

不依靠别的什么,深入自己

不依靠别的什么,我看见你就是深沉的火焰

是黄金和白银,甚至

比它们更丰富

无论是在青春的激情还是老年的平和中

你都深入了一个民族心智的底部

其中的睿智使光辉闪耀

一片山水闪动光芒,直到这个星球遥远的角落

我也看见了你最后的孤独

它们又超越了城堡和女人,它们

造成了你不断放逐自己

自然的风景,荷马和歌德深邃的古谣

都最后离开了你

告别所有的人和事物

你以宁静的态度走进死亡

这生命最后的归宿。让我仅能抽泣

让我想到自己的一切。在这里

在我们种族的苍茫中,更加尖锐的

存在灵魂的冲突

所有值得我们歌颂的,我们都歌颂过了

所有值得我们挽救的,我们都挽救过了

唯一的,还剩下天空和水

这自然永恒的事物,它们是否需要我们歌颂

我听见的声音的回答是:不


回旋

我们知道他走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黑夜中的老人,太阳的另一面,

他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

过于灼热的光芒,我们看见,

他走过的地方石头像流水一样溶化。

歌唱的鸟伤了喉咙和翅膀,

纷纷从高空降落,或者四处逃散。

在远方,在几重大海相隔的远方;

正浮现出年轻人的呐喊。

石墙围住的地方被彻底推倒,

众人像蚂蚁一样迁移。

并且不是为了一对夫妇的死悲伤,

是彻夜欢呼,他们似乎变得残忍,

但其中找到的是无数残忍的理由。

我们的理由已经丧失了,在城市

信仰耸起的墙已日益强大,依靠它,

更多的人们被告知:一个

十几平方米的家族以安顿全部幸福,

只空出一个广场,在节日

由花朵和焰火点缀。

这样,一切就都会发出绚丽的闪光。

垂死的人的回忆也包括在这里面,

现在已经表明:他们需要回忆;

曾经有过的漫游,曾经有过的贫困,

还有一度是朋友的大不义,

不过骄傲就来自于此;

是可以向刃夸耀的金箭一样的财富,

也可以向人射去,使他倒地。

广泛的、纯粹的美好有什么用?

那是舞台上的事情,神的许诺。

神的许诺何时实现过了?

我们还能否这样思想,这样等待?

不能,又把自己的头转向什么地方?

有人已经从羔羊得到了启示;

那洁白的、温顺的羔羊!]

铁锤和镰刀、星星和月亮。

这是何等的同样的角度,

与十字架的高度相仿。

它们带来的力量在这里变得坚挺。

使世界的一半可以拒绝另一半。

使这样的话可以成立:

后退,就是前进。

别人的前进是什么?是抹去蒙上的羞耻

黄金鹰冠上的灰尘和血迹。

是唤回自己的预言者;

他们离开的年代很久远了,

但他们不屈不挠的智慧,

带来了一个城邦的崇高,

伟大的、让一切边界敞开的荣誉。

更早的哲人是否想到过这些?

转播福音的哲人死时悲惨。

建造天堂的哲人终身无法返回故居。

还有阿尔戈英雄的儿女们,

他们知道黄金之蜜的流淌却无力获得。

在我们的思想里,这些

都是幻影、失败和消失。

失败呵失败,消失呵消失

当精神追逐着精神,还有谁,

能够使溶化的石头重新复原?

使鸟儿再次振翅和歌唱?

没有了。我们灵魂的狂喜又怎样选择?

我们能不能说:焚烧就是光明。

就像赫拉克利特说他醒着看见的一切?

1990


客居

今年秋天,你在一座人口多如沙粒的城市,

成为名副其实的异乡人。

熟人太少,你只能大多数时间在街上,

以观看花里胡哨的建筑排遣内心

的孤独和空虚。你说:“百货商场

修建得像他妈的一座堡垒。”

街心的雕塑如同喝醉了酒的出租司机。

对于你,最难捱过的是漫长的夜晚。虽然,

有很多酒吧开放,影剧院中

也在通宵放映电影,但能夜夜去吗?

何况你的经济收入有限,光顾一两次可以,

多了,吃饭便成问题。如此,搞得你

现在十分痛恨夜晚。这种痛恨,

甚至迁怒到了路灯,阴影下的树木,以及星星。

你说:“路灯是没有名堂的玩艺,浪费电,

若隐若现的效果使人疑神疑鬼,

担心会突然碰上打劫者。

既然夜晚就是黑暗降临,就干脆黑到底吧。

黑得比地狱还黑。难道人

到了地狱还怕什么?一群

是鬼,一个也是鬼;鬼和鬼有什么区别?”

你其实自己也知道这样长期下去不行。

在给妻子的信中你写道:“人,

一生中重要的是守在自己的城市。”

对灵魂最沉重的惩罚是什么?

就是让它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漂泊。

你如今已比任何时候都厌恶自己的肉体。

你说:“因为嘴要吃,命要活,才有客居的悲剧。”


她在缀满鲜花的城楼上站立。她妖媚的

向下面的人群挥舞手臂。那些在

报纸上早已不断读到她的人,被她

的容貌征服,齐声高喊:我们想为你而死。

他们不知道一场战争已经因为她在

悄悄酝酿,邻国的军队已装备精良地

集聚在边界上,“我们将为美发动一场战争。”

这是领兵的太子发出的动员令。

他们更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打上十年,

他们的国土会全部失去,最后

他们每一个都沦为奴隶。

自由,像鸟一样飞走了,尊严降为地上的垃圾。

而她心甘情愿的作了征服者的情人,

上了他的床榻。她说:“我不可能

为了毁灭的国家守贞操。国家

是什么?我只知道美有放纵的权利。”

她在缀满鲜花的城楼上站立。她妖媚的

向下面的人群挥舞手臂。那些在

报纸上早已不断读到她的人,被她

的容貌征服,齐声高喊:我们想为你而死。


在傍晚落日的红色光辉中

在傍晚落日的红色光辉中,我们

的想象开始启动。一个比喻是这样产生的:

城市,巨大的狩猎场,在其中活动着

最让人胆颤心惊的猎手。不!

或许这样的想象仍然不够生动;

城市,一只老虎的胃,可以吞食任何东西。

而另一个想象,却萎缩了,它不敢

在这时出现。因为它涉及到一个人的

隐私。它把女人想象成一只豹子,

在贪婪地吞侵别人的情感。(啊!女人,

她们怎么回答应这样的比喻?)

我们的想象在这时只有带着自己出走,

去远方。哦,远方,什么样的远方才算得上远?

地球的另一面?遥远的星外系?还是

一个虚构出来的地方?说起来,

虚构应该是我们的天职,我们的前辈们,

不但虚构出了一个伟大的天堂,

而且还虚构出了我们可能的来世。

但我们当然不能像他们一样,步他们的后尘。

我们的虚构应该更加宏大,它可以

给予一只鸟人的灵魂,给予一块石头

飞翔的能力,给予一朵花在火焰中盛开的特性。

它还可以使太阳不落下去,使风雨不来,

使什么时候需要黑暗就让黑暗降临。

不过,我们不会虚构出这样的场景:

一个活着的人突然进入到死者的国度中,

目睹到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痛苦。

或者总是一种善与一种恶在较量。

我们的虚构将尽力抹去这一切,为自己

呈现一个不存在这一切的远方:而

这远方给予我们的是什么呢?给予

我们的是站在傍晚落日的红色光辉中,

突然地,心灵升起一种巨大的感动……对远方。

1996


最后的秋日

深红色的地毯房间里,工作的气氛

在午休后重新来临。我的目光

却朝向大街上,风正以扫帚的方式刮过,

发黄的落叶飘起,一些被卷到街角,

一些像闪光的徽章粘上了行人的衣裳。

我揣测就在此时,天空中的冰,

正像灵猫一样活跃,而我在南方的

亲戚们,会庆幸他们的不在。一种分离的

生活给予了生活新的意义。使我

比过去更了解祖国的内涵。一条名叫

天安门的大街,从这里我看见了

整个国家:女人们不礼貌的声音。

定时供应的热水。突然鸣叫的汽车喇叭。

由于太多的经济问题,如果

我要到另外的街区,只能登上拥挤

的公共汽车,像沙丁鱼一样,

一边忍受着摇晃,一边使劲地大口喘气。


上苑短歌集

1

荒弃的饮料厂,

一大排房子中我是唯一客人。

元旦夜,钟声响起,

寂寞中我就是自己的神。

我打开酒瓶,微醉中自我祝福:

生活,你不给我幸福,

但应给我平静。

2

无数次抛锚。

我开着拉达车撞上树。

血渗透肺部,肋骨出现裂纹。

痛比死亡更折磨人。

十天,站起来艰难,躺下去也艰难。

十天,躯体成为自己的敌人。

诅咒成为练习曲。

3

中途停建的家,悬空的楼阁。

我只能望着它。

我只能把相信变成不相信。

而那些风景:静之湖、桃峪山,

是生活要讽刺我在这里永远不是主人。

我同意。

它的确更像捕获我的陷井。

4

某XX

又分到一室一厅。

我对此只能羡慕。

国家福利早已拒绝我。

使我过去就知道制度是房屋。

就此我对制度保持着

厌倦的敬意。

5

堆在屋角的书,

成为几只老鼠的窝,

它们不断从书后钻出。

我把消灭它们看做是一场战争。

但我没有赢得胜利。

反而让它们在我的身体内,

像幽灵,跳来跳去。

6

盛夏,天空洒下火焰。

血像煮沸的水。

向鸟学习还不够,要向鱼学习。

要说:上苑和下苑,

我呆在这里就是呆入蒸笼。

但我并不把自己看做一道菜。

没有谁能享用我。

7

酒中有乾坤。

和宋炜、万夏一起喝酒,

我发现酒量上涨。

酒使我看到生活的另外一面:

开放的灵魂在酒中

向着死亡前进。

一天一醉,逝者如斯夫。

8

人民就是--

做镘头生意的河北人,

村头小卖铺的胖大嫂,

裁缝店的高素珍,

开黑“面的”的王忠茂,

村委会的电工。

人民就是申伟光、王家新和我。

9

风把寒冷送来。

不美丽不幸福的一年。

深夜听着风声。

心中的风声更猛更烈。

什么都在变化。

世界不是想象的世界。

我将进入新世纪。却是一个旧人。


纸上故事

长期以来,在我封闭的生活中,

我仅仅把他看做影子。突然,

他发出声音,说:他现在无比

想念我,就像想念少年的

自己。我不知他的话有多少

水分。一个硬是把自己

搞成了影子人的人。他是什么人?

我转向过去,没有看见他。

我只看见自己小小的形象:

真是小。如果时间是海洋和森林,

我就是一块礁石或麻雀。这

使我只能产生沮丧。我想

对自己说:孙文波,回头看,

是折磨自己。自己折磨…自己。

但怎么能够回绝说他想念我

的人?失去了形象,我也

应该用字词代替。一个字词人。

当他向我走来,我知道他

可能是名词,也可能是形容词。

不过,管他是什么词呢?

他使我决定在字词中寻找……

就像别人创造。我为他找到

他存在的地点时间:一九七零年。

他是成都沙湾铁路新村人。

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我们

曾经有过天天一起玩耍的

经历。我认为他应该姓张,

模样长得像芦苇,或者像石墩。

由于旧的沙湾,碎石路,

竹林盘,苗圃,已经消失。

由于那年头正值革命像瘟疫席卷

国家。他都做着什么?

肯定没有读书。成日游逛?

参加各种游行集会?或者,

武斗?也许都做过,也许都没有。

而管他有没有。就这样吧。

消失的时间也是可以重构的

时间。字词人可以是任何人。

如果我还需要为他寻找更多

的生活,从那时到现在,他

肯定经历过很多我并没有

参予的事情;我也必须为他找到。

他下过乡?去过湘南修铁路?

虽然我只下过乡,没有去湘南。

但这是铁路新村很多人共同

的经历。他应该也是这样。

我认为:他应该在湘南钻过山洞,

铺过钢轨。说不定在那里,

他还提了干、恋爱,和结婚。

情况也许并不是这样,

而是因为斗殴他被判刑。在

劳改农场呆了七年。劳狱犯

的日子是干瓜苦菜的日子。

也是灵魂重铸的日子。

出来后,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真正的汉子,或者汉子的反面。

不容质疑,他和我走了两条

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似乎

再没有相交的可能性。我从字词中

将他找出来,只是证明他的

声音有某种真实性。或者

他向我暗示:一个人有多种过去。

历史只是现在--此时此刻。

好了。我承认此时此刻。我

承认在一番字词的寻找后,

我已经接纳他。我说:我也开始

想念他了。作为影子,他

是不是就在我的身体内?

他表明一个具体的过去我一直

在寻找。我是一个时间的异乡人。


戏谑·再一次戏谑

1

夜晚安静,写作之门向外部打开。

上面这句子很有韵律。押韵,

还是不押韵?可以是一个问题。

另一个问题是怎样让一个人进入诗;

是用名词进入,还是用形容词,

用名词进入他就是兄弟,

而用形容词进入他可能是很胖的胖子。

一个兄弟我要为他安排好的人生,

一个胖子我可以把他当做坏人。

进入的方式不同,结果也会不同。

一句话,我要显示的是想象的力量。

做一个写作者也就意味着是一个

生产者。生产什么靠他选择,

好与坏,对与错,常常只在一念中。

2

一念也可能不是一念。是心底久蓄

的想法。因为兄弟也可能是坏人,

在面前说好话,在背后使绊子。

而胖子是亲密的朋友,三天两头聚会,

喝酒。事情如果要有条理,很多

都搞不成。重要的是不被想法

框住。想到哪说到哪,要轻松、放松。

这样,我当然可以先让兄弟休息。

让胖子上场。我说:嗨!我把你安排

在白领馆喝茶,寇老坎吃火锅。

我们安安逸过一天。不是中产阶级,

是有闲阶级。当然这不是过一天

算一天的过。我让胖子这样过是

为了说:胖子就是胖子。是身体的胖。

3

我也可以不谈胖子。就是说我也

可以不让人进入。我谈政治,

谈经济。我把一大堆红头文件搬进诗,

一个文件说要打扫街道,让它

干净,另一个文件说要清查灵魂,

让它正确。而经济就是钱了。

有钱吸烟吸大中华,没钱只好吸五牛。

中华和五牛我知道是可以变的。

中华一变,就不再是烟,是

一大块地方和一大堆人。五牛一变,

是一张图。这种变化我的儿子

都懂,并不复杂。但我在这里一变

说明什么?从一件事到另一件事,

一物到另一物,可以有距离也可以没有。

4

摆在我面前的方向很多。我要

硬往诗里加进一些具体和不具体

的词也行。像嘉州花园、聚贤公寓,

像跑、跳、滚。前面的是好住宅,

就在我住的成都西区;后面的

可以和足球、偷盗、战争连在

一起。关键在这首诗里,它们意味什么?

是羡慕?嫉妒?还是……如果是,

那就不太妙。我不能给它们

注入派别:左派词,或右派词,

在这里会显得糟糕。但是,我也不能

把它们与梦、花、水连在一起,

那样一来就扯得太远。就像

我怎能把政府机关和妓院拉扯在一起?

5

那样一来,我碰上的麻烦不用想

一定大。虽然我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也不想自找麻烦。所以,我宁愿

回过头重新说到胖子和兄弟。

我让兄弟和胖子成为同一个人。

胖子兄弟。我让他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

安闲地坐在某处院子中央晒太阳。

很舒服的太阳。胖子兄弟一边晒太阳,

一边思想。不是想女人是想与我

的关系。在一个不押韵的时代,我

让胖子兄弟进入诗,实在有些委屈他。

但是,我希望这不能怪我。一首诗,

押不押韵都可以,总要有些

内容:名词、形容词。不然,诗有何用?

篇3:渭波的诗

渭波(1963-),江西上饶市人。在多种刊物发表诗歌。一丝鲜血纠缠了刀口 十月 叶落了 肉 公园里的椅子 滑下楼梯的纸片 一个人老了 树叶没有落下 经过 城市的沙子


一丝鲜血纠缠了刀口

谁会想到:∶刀子沿着田埂

割除了一些杂草后

便剁下了自已的薄影

这是否暗示——太久的道路

需要重新清理

就象刀口 我们常见的轻伤

带出内心的痛

是的,谁会在意∶正在穿越城乡的田埂

谁会面对杂草握紧了刀子

因为一丝鲜血纠缠了刀口

因为我们的痛翻出了众多的刀口


十月

(一)

把一滴泪安葬在田野 重新扬起泪边的刀子和斧子

将愤怒的血丝织一条十月的道路

江山的灰色

已围困了飞天的眼睛

以及千年不散的戏班子

戏场上 几只猴子

抖动精彩的面具

演好太平——太平里的盛世

谁能搬起十月的石头砸破另一个十月

并且亮出比石头更坚硬的骨骼

(二)

十月,我终于看到了一条江和它的浅薄

那么多的青山从上游出发 倒在下游

化为冷却的风景

十月沿岸的城乡交出了五谷 杂粮 灰烬 噪音

和所有的道路

许多向上的层楼还在向上

原有的红石基础

潜伏着暗渡陈仓的老鼠

十月,我

靠近一条江 靠近一片软下去的水


叶落了

叶落了

叶贴向反向的风

落了

叶落时

叶闪开了飞鸟 蝴蝶

我们眼睛里的花

叶落了谁的表情

叶落了谁的

一场错误

我们在有风的地方

贴向叶

贴近叶


肉排在案板

肉挤着肉

肉脱下了四条腿

肉粘上了别的肉

肉有了肉的市场

肉沿着刀的方向放血

肉搭上了比肉更油滑的腿


公园里的椅子

公园里,椅子在等人

在等一位从未谋面的盲人

我见到椅子的时候

椅子在草坪深处打盹

我靠近椅子的时候

椅子就驼着坚实的脊背

我与椅子只是那么接触了一下

就有一片树叶遮挡了脚和手的距离

椅子在公园里等人

等一位园外的盲人

已经等了不少时辰


滑下楼梯的纸片

一张纸片 滑下楼梯

刚好挡了我上楼的视线

楼与楼之间

雨正在下着

那些一边推出窗子一边反射雨点的

玻璃

也刚好挡了我上楼的喘息

我从雨里晾出来

经过许多污湿的纸片

一张已经滑下楼梯的纸片

已经倒在我的脚背

已经缩小了多余的空间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

老在歇脚的路上

折好的身子

从里向外翻出

一个老了的人就这么与一朵野花 一双布鞋产生了

咫尺的距离

用最后的几根肋骨横切土坡

用灰暗的瓦片擦洗十指

一个人真的老了

老在红叶飞散的村庄

深远的旷塬

张开了秋天和它的倒影


树叶没有落下

夏天了

树热在我的门外

可是,树叶没有落下

没有落下片刻阴凉

是树热了夏天

还是夏天热了树

这不得不让我臆想

可是,树叶始终没有落下

我的等待

或猜疑

已被枝桠抓住


经过

秋天了

我经过码在老城的老墙

将移动的身子移向现代的废墟 移向

一片落叶

一片摆脱枝桠的血脉

也许一片落叶经过了老墙和它的阳光

也许一片阳光涮下了比老墙更老的阴影

也许一片阴影闩在家园的门背

我只是抬了抬不多的手脚

轻轻地经过

经过那翻开什么又包藏什么的一瞬时空


城市的沙子

我生活的城市

已经离不开沙子

已经陷进坚硬的沙子

因为沙子

抬起了城市 抬高了我的眼睛

因为我的眼睛

渗透了水

因为水

改变了沙子与泥巴的多种关系

因为曾经的沙子

上了楼房

上了街道

上了酒吧

上了超市

上了高速公路

上了星级宾馆

上了某些台面

因为沙子的影子

已经被更多的沙子包围

因为更多的沙子

已经包围了我生活的城市

因为在我的眼睛里

城市不过是一粒膨胀着的沙子

篇4:马永波的诗

本地现实:必要的虚构 响水村信札


本地现实:必要的虚构

1

火焰熄灭了,是清理灰烬的时候了

混乱,如果从更大的一个范围看

便有了秩序。沙丘统一于沙滩

风的走向,海洋也是沙丘,液体的,

时间的。燕子密集地飞行,又散开

凭借气流回旋,升高,突然进入了

来自海上的强风,像带铁锈的雨点

展开倾斜的扇面。那些线条,直立的细线

横斜、弯曲的粗线,带有锐度

被散步的色块同化成一片响亮的和声

突然降临的新事物,在晚些时候

遭到厄恶运,但从未来的方向看去

谦虚地缩成了一个点,可以被建筑师忽略

而建筑则成了沙子和砖的虚构

被倒持望远镜的设计师,抽象成

浮在城市上空的省政府。杂志将季节提前

包括节日、天气、汗水。早上预报的小雨

迟迟未下,将傍晚的到来一并推迟

谁在推迟自己的一生?将火焰从肩膀

抖落,从灰烬取得入骨的寒冷

燃烧就是熄灭。在此处熄灭的在彼处

燃烧,在未来显露出影响,但并不超出

地平线和一个逐渐缩小的窗口:一连串

在电脑屏幕上推向右上角的嵌套视窗

可以方便地放大一个,拖着它到处漫游

直到现实的惯性为零。像一个老鼠

尾巴上带着夹子。但在街上没有人喊口号

没有红袖标。只有微软公司的巨幅广告

在天空上不断地推近、拉远。像一个方形篮筐

捕捉地球。有深度的事物显现在平面上

2

那些尚未存在的事物左右你,要求你具有

尘世的特征。一个孩子在远处瞄准你

纸板靶子在一股水柱的压力下

慢镜头拦腰折下。潮湿连接起草地和树林

以及更远的公路,寂静和一个家庭的童年:

一首尚未成型的诗改变你的生理反应

到底是谁在支配谁?它的未来

是你的身份。你永远不会有身份

不会将你散布在人群中的形象收集起来

一个套一个的办公室将你缩小为零

无论在生活还是在诗中,有些事物

永远不会继续,继续的是天气

和有关天气的开场白,车间继续没活

通勤车继续正点。完美的一天继续这样开始

“天气真冷。”“是啊真冷。”

“昨天晚上那雨下的呀,哗哗的。”

“是么,我睡着了没听见。”“雨点有这么大。”

另一个人插进来,“今天晚上还有雨。”

“今天白天呢?”“也有,小到中雨。”

然后看窗外重复的风景,或者假寐

晚上谈到股票,江水暴涨,一些事物的

下沉和另一些的上浮。前一天的话题

没有得到继续,而是重新开始了

“买‘生活”了吗?“他们交换早上的报纸

在证券版(最近扩到两版)有他们关心的变化

我按字面上的理解,“生活是买的吗?”

当晨报、时报、日报、周刊、晚报拍打

我的脑门赶走残梦,我知道内容与形式统一的

数字,已经覆盖了我们的意识。沿途的

事物,滚雪球一样裹住膨胀的大脑飞奔

3

本地新闻,播音员用普通话播出

那些错过的就去读报纸,没有报纸的

就去听人复述,反而更加简炼

一具尸体轮流到众人的口中咀嚼,它的气味

深入躯体的各个省份。一个读者在高潮处

摘下眼镜,提高了嗓音。他们叹服罪犯的

智慧,计算他贪污的公款可以买多少辆奔驰

多少 净使凇 想到厂长一年的“额外”收入

他们立刻成了狗娘养的。事实的普遍性来自

标准的普通话。肇事者从车祸中偷走了轮胎

公共车上人们齐刷刷起立,行注目礼

路上的人则像一个黑色的花圈,套在残骸上

提前举行葬礼。方向和距离立即成了问题

我坐在踮起的鞋跟间,我想的是

如何描述一场车祸,如何让短暂的

进入永恒的。在其中控制死亡的加速度

用语调,分行,标点。怎样使不在场的

成为在场,让时间倒回去。但里面显然

没有灵魂的位置。因为无法想象灵魂

在猛烈震动中,是依物质的惯性向前

还是依照上帝的引力向上,像潜泳的人

双手高举浮向大气层表面。灵魂是什么?

灵魂和体重是什么比例?如果一个人

在物质的包围中手足无措,并且欣赏

这种手足无措,那是不是灵魂在作怪

灵魂是使面团发酵膨大的东西吗?

本地新闻,电波在空中穿梭,唾沫和铅字

染黑的粗大手指,塞入耳孔,挖掘

大西洋像半片报纸旋转着吸入抽水马桶

读隔天报纸的人,感到自己面目陈旧

4

上帝坐在电脑前旋转,熟练地将事物

转换成符号。每一实体都由对应法则

投影在另一空间。黑暗的机器内部

一颗疲惫的螺丝松动,一粒沙子颤抖

磨损着心脏。生活不允许的

便在电子游戏中实现,这一点

电脑与诗歌作用相同。我爱这一行啊我爱啊

时代没有为我们准备一个特洛依

但给了我们更好的:奔腾,英特尔

它是“英特那雄那尔”的缩写吗?

国际互联网络,将病毒的革命激情

以光速传播。云彩堵塞了每一个巷口

科学中蕴藏着人类无法预测和把握的因素

人最终将被自己的创造物所左右。“看来

你对你的专业并不怎么在行。”在艺术中

含混产生无法预期的意义,是必要的

这与科学不同。“我知道,我分析报表、曲线

云南的地震和领袖的逝世,股票需要理性

这与艺术不同。”知识并不能使人幸福

股票大厅将理性的人旋转成直觉的人

“这太消极了。你的特长应该能带来点什么

稿费高吗?是一下子把一生的钱都挣完

还是慢慢地挣?跟他们混混!找点儿门路。”

跟谁混?除了钱,人们已没有共同的话题

倾听者狡猾的眼神,像一条时时要溜走的鱼

两个平面上的物体产生磨擦,一个平面

则产生碰撞。譬如两个人恋爱,先碰思想

后碰身体。冰块磨擦后留下谈话的融水

一场无聊的谈话是暴露了双方的愚蠢

使一个抽象的人还原成具体的人

5

崇高的虚构原则统摄一切。更多的时候

你感觉不到现实,只在某些时刻它才显露

像露出木板的锈钉子那样固执,比如

分房子、涨工资、评职称、孩子入学

金钱和权力虚构了现实,你只好去虚构诗

你可以这样下去,至少落得为艺术献身

可孩子是无辜的。在个人自由与责任之间

一个泄气的皮球被踢来踢去,越来越瘪

把一切写到诗里也仍是个纸老虎

经不住风吹雨打,更经不起火烧

钱,钱,钱!钱每天都在涨价

一首诗可以买二十元,现在只能买十块

毕肖普说诗是老式加拿大元的一幅素描

白色,灰绿,或铁灰。我觉得它更像漫画:

隐喻和象征修正口语,抽象歪曲具象

卷心菜和蕃茄的价格天天在变,像天气

小贩和顾客寸土必争打拉锯战

一方疲软另一方就坚挺。但最坚挺的

还是美元。老人重叠的侧面像被反复张贴

去市场做应用题的小学生面目模糊

现实是天文数字,你是小数点

如何与之对抗?你甚至找不到它的巢穴

现实的局部就能把你压垮,比女人的局部

还可怕。持放大镜的现实主义把局部反映

成整体,持望远镜的浪漫主义则蔑视现实

一个观察者如何能看清他置身其间的东西?

对现实的态度将广场上的人群分开

塑料袋裹着鲜花的尸体飞上云层

以出口鸟粪为生的岛国脸孔蔓延到头顶

主张虚构的人本身就是个幻影,只是佯装不知

6

因此请允许我虚构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把它放在二十世纪一家亏损的工厂

十三楼一间临江的办公室,一个中年人

沉闷的爱情。不是在公园,也不是

在欲望的舞池里旋转、放屁,在鳕鱼身上

践踏大海,或者天堂在一个词中越升越高

这需要耗费我半小时的集体时间和个人激情

包括中间喝水上厕所造成的停顿

他在迟疑的跳棋上看似无意地碰她的手

身体里的寒冷促使他握住它,“你冷吗?”

她的手像一条温暖的小蛇反缠过来

(她刚分配来的时候坐在他的身后

不停地可怜他,还有他不合时宜的诗)

她窄小的臀部让他感到命运的吝啬

他开始升华,为他的怯懦寻找借口

“不要以为生活可以无休止地进入,

到我这个年纪,才懂得爱情不是游戏,

而是人性的尺度。”他引用别人的句子

玩味幼稚的感觉。“我们不该这样。”

她起伏的化学脸拍打他的道德感

“我们写信吧,那是唯一值得珍藏的东西。”

两年过去她还是那么瘦,除了某些局部

在增厚。他更加爱她,把它当作青春

的尾声而不是插曲,用身体培养一个

无奈的老人。他们没有告别也没有信

他更像一个导师,陪她走过青春的炼狱

把她交还给幸福的婚姻。世界夺走了

他最后一根稻草。只留下无聊的记忆和

内脏形状的痛苦。现在他写下这些

仿佛写下别人的故事,仿佛他自己并不存在


响水村信札

1

来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总是下雨

难得有晴和的天气去看看山水

天色和湖面一样灰暗,正好医治

身体里的灰暗。像一封迟迟没有寄出的信

有些过时。但总的说来,心情尚好

没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仿佛我已

从一场病中康复过来。在这里

时间似乎也放慢了速度,蓄积在

高处的水库中,等待溢出的时刻

至于天气,说变就变,你瞧

刚才一朵白云还停在窗口嗡鸣

此刻雨声攻占了一个个山峰,把它们隔绝起来。

“下个七七四十九天才好呢!”

来自旧电影的一句台词,使这次旅行

仿佛成了插曲。谁在渐暗的天色中大喊

“来鬼了!开口子了!”把旧时代和童年

混在一起。我是否说过,泡沫堆在岸边

2

雨天里的事物陈旧得更快,光辉从峰顶滑落

倾斜入水,像军舰鸟(这里没有水鸟

许多天里只有一只麻色的野鸭,在湖心

团团打转,这将在梦中发出沙哑的叫声

融化)。沙子倾倒在村庄和梦境之上

透过缝隙,潮湿像褐色的菌丝,

悄悄穿过心脏,使一切开始腐烂

包括心情。湖水像一匹巨兽皱缩的皮肤

在群山中移动。我的病已基本痊愈

只是更加想你。和这里的蝴蝶相比

我显得年轻,白色的山石、湖水和风

半乎灵魂。(我总是放不下那些死者

它们寄居在我身体的黑暗中,在背后指点我)

沉思和眺望,都显得做作。不谙水性

使我不能没入水的躯体(这有些猥亵

好在你不会见怪),我把对水的古老恐惧

与母腹中的窒息,和水底模糊的黑暗

联系在一起。我总是觉得,水下有什么

东西在运行,或者沉没的古墓中

有不知名的鱼拱起蓬松的土堆

3

遥远的空间闪烁像一条鱼

从比喻开始的谈话,终止于

无法忍受的寂静。换句话说

湖滨旅馆的走廊里悬挂着

女式泳衣,平静,纹丝不动

我必须将它的来历交代清楚

这不是道德问题,但关乎道德

有人在乎这个,尤其是戴帽子的

老派读者。当天的报纸这样说道

“今天天气阴转睛,有时多云

山峰突然出现在空中,仿佛

岛屿悬在大海上空。”但显然

报上不会这么说,抽象的彩色图表

和油漆桶并置在沙上,因为

神圣的灵感而虚脱的鱼,正在喘息

4

这封信写得断断续续,像雨下了又下

使玻璃窗模糊,但是否事物也模糊了

谁向玻璃上吐痰了。风景在玻璃中破碎

缠绵的山水无尽地向远方扭去

争论,相爱,直到化为苍翠一片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像这封信

我几乎没有信心把它寄出。文字

总得有些意义。“你是你周围的所有事物。”

这句话给我带来了你身后的黄昏,流水

树木和尘土。美丽总是自己的牺牲品

波浪消失在湖的尽头。我们对很多事物

看法相似。比如旅行,独自一人

就是逃离自已,暂时变成另一个人

变成风景。于是我起身去看风景

用手指,在雨水弄脏的窗上写明信片

“对不起,我不再恨你了。”这说明

有些东西正在无可挽回地成为过去

5

“我们走在去圣索菲亚教堂的路上

它离中央大街并不很远。硕大的圆顶

凌驾在建筑物的上方。”我曾将它

比喻为一间大厕所,年深日久

绿油油的。夜色像棉絮沉淀在喷水池中

新铺的石头广场,两分钟就可以穿过

有人却用了一生,或许更长

堆着小葱的婴儿车,与天空同向流动

是否你经过时事物改变了秩序

异乡人,别用普通话修正

我的本地信仰。“这里的姑娘真美

尽管说方言,也不尊重诗人。”

我相信一个小贩固执的自信,胜过我们

向上的目光加热着的闷热三角形

这说明在上帝和我们人类中间

有一片稳定的空白区域,不规则的波浪

便在其中起伏。仰望,使高的更高

束腰的光线从菱形彩窗旋舞而出

置换明信片一样的街景

小到用放大镜才能分清性别的事物

6

在哈尔滨你见到的不是我

这个城市与我存在于不同的时间中

石头街道上的雨,淋不湿走在雨中的我

你所看到的尖顶和塔楼

其实早已坍塌,我已离开

我们是否真的在夜晚

走过百年的街道,谈论着

一座不存在的城市

你见到的一切都是幻影,包括我

真实的哈尔滨,只存在于

我的诗中。河流像永恒在黑夜中流逝

像两粒灯火,我们分别落在两岸

正如在苏州,我只看到

灰色的园林,拱桥,在后门

向河里倒胭脂水的慵倦的女子

以及一个穿长衫消失在雨中的人

7

山中罂粟,散发邪恶的气息

背着条帚的松鼠在地上走来走去

高处的亭子我已登临过数次

风吹过,谷中的玉米地里起了一阵波动

好像一只獾子正窜过垄沟,波纹

扩散到湖面上。午夜总有些声音

让人不安,水声也大了起来

像巨兽的喘息。户外厕所

被洪水淹没了,孤伶伶立在玉米地那端

我写下这些,似乎是在

告诉你我的孤独。我不知道

我只能这样,一边看着风景

一边随便向你说些什么。我喜欢这样

在你身边找不到的,我曾想去北京找找

但那里没有我需要的人群和真理

我想,人。心中只要有一块石头落地

在哪儿都一样。望久了山

那山便会像一个人,如果它像我们自己

我们就会留在那里。

8

……三年之后,如果视野没有改变

你就能看见道路越来越宽广

看见树叶、飞蛾和骷髅在同时舞蹈

在你的血液中世界开始像黄昏一样无边

同时又像老式的煤炉一样狭小

你用左眼看到灰暗的毛衣

用右眼看到儿童的天真

布满镜片的房间,连声音也在反射

一只水晶球举近又举远,树影和面影

在光滑的表面弯成弧形

仿佛一支手突然抓住了远物

并随之流动,将面积不断地重新分配

但并不超出表面而独立存在

一支铅笔在鼻梁处标出注意的焦点

又用无形的橡皮筋

将双眼和鼻尖组成的三角

拉到房间外面。金鱼眼的护士

胡乱拨弄着一个孩子的脑袋

让它在各个角度发射愤怒的目光

(停电了,楼梯拐角处燃起了蜡烛

布置起夜总会的坟墓氛围)

没有人类的眼睛,事物会自己呈现

我的左眼模仿了右眼,但在目击时

总有一个时间差

在这期间事物的变化,归咎于印象

部分的重叠,这有点像蒙太奇

导致白昼也有了多重的影子

按照房间大小分配的光明

并不对称于心灵,它迫使窗户

吐出各种几何形状,小药瓶一般干净的儿童

进进出出。太阳变得像厚厚的瓶底

涂上了油彩。一个镜头旋转着伸长脖子

窥视,幽灵显现在底片上

颗粒粗糙。有可能混淆的易碎的视觉

堆积在暗室内,像过期的瓶子

最好的效果是将骷髅和微笑重叠

在一起。一个只穿亵衣

裹白大褂的护士,把你领进黑暗

她的手冰凉,出着汗。走廊尽头

一件僵硬的黑色短裤,拒绝阐释

而楼梯指导你引向光明,落日融化的糖果……

9

石罅和龙头上的水滴。夜与昼

日子的呼吸。早上两个人在玻璃房子里

喝酒,晚上他们还在喝,只是不知

什么时候互换了座位。这里没什么可做

你还在午夜擦窗户吗?“一条鱼在冬天的冰里

生活。”一些人坐在一丝声息

也没有的玉米地里赌博,一匹马在周围嗅着

寻找主人(有人说是寻找骑手,其实

还不是一样)。“一条鱼是一根棍子

两条鱼是啤酒冒沫。”我摆弄词语

像摆弄扑克牌。偶尔会有一些意义的

片断出现,像湖中隐现的阴影

“死去的灵魂消失在天空中。”

是像光、星星,还是像黑暗一样消失

“像黑暗--黑暗也是一个灵魂。”

船和鱼平行,上面是天空,船尾

犁出宽宽的沟壑,一直扩大到岸边

10

雨中奋力登山,像王红公,只是

没有身裹丝绸年轻的游伴,既是女儿

又是舞女。在溪流边垂钓的隐士

手不离计算器,计算着深度、重量、距离

雨水化成了藤蔓,化成碧绿的西瓜

化成一个斜着肩膀的人,走过隆起的田埂

在雨中向更高的山峰呼喊,声音斜飞回来

像纸折的燕子。说到燕子,我来到这里

还没有见过一只,似乎它们和麻雀一样

已习惯住在城里,在烟囱和电线上编织音符

像绅士。说到底谁又能在雨中登山呢

我试图说出些什么,但总是徒劳

本地人带着不易觉察的怜悯

指给我们枯竭的瀑布,地下森林

成群的孩子走在上学的路上

正午的草丛中,我问到雨水生锈的气息

11

还是谈谈我们的爱情吧,你总不能

去拉萨那么高的地方去生孩子

或者把一个湖泊端到倾斜的桌面上

火焰形状的燃烧,留下的是脸上

“玫瑰的灰烬”。梦中我在白烨树上

擦手,用叶子洗脸。但这些都不能

改变继续的天气。(它像鱼从水底

直挺挺走出,走上朝南的大路)

我们共同经历的风雨,如今像经年的叶子

一团团沉淀在湖心,它使船头

翘起,像尼斯水怪。你曾经是我的

女神,但反复无常的经期(脾气)

让我明白,不能要求一个凡人

超出自身的东西。我们都已失败

但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只要心中

有一块石头落地,人就能活下去

像风在盒子里,像谷子和头发在地板上

12

我的前半生完全失败了。喝酒

吃鱼、写诗,用打下的全部粮食酿酒

拨开长草,携妓归来,这方面

我比不上我的邻居。我的诗句

远未达到命运的高度,是否

有更近的路通向他人的心灵

车马辚辚的日子早已不再

滤酒的纱帽和泄气的轮胎堆在树顶

新漆的喇叭中播放着艳曲和乡里通知

冬天它会卡满石头和雪

我们到达不了自己所在之处

能否用想象填充风景的匾乏

波浪沉落在黑暗中,鸽子

用时聚时散的飞行,囊括

所有的选择。回声找到它孤寂的词根

一个在行走中解体的女人

腰部以上一片模糊。这里淫雨不断

令人愁绪渐生。水淹没了沙洲上的小旗

波浪在暗中追逐着泡沫

告诉你我最近的工作就是

用词语把事物粘在一起,换句话说

就是从内部把一个人取消,使他的慢性子

适合上升的愤怒。痛苦仍是睡前的必备之物

露出一排纽扣似的乳房

最可气的是邻居刚考上大学的女孩

写了一首爱情诗,还敢来信说受我影响

13

亲爱的(请允许我再次这样称呼你)

我不会再给你写信了,离最近的村子

也有数里之遥。冬天野兽的呼吸结冰的时候

在火炉边,我会用这些信取暖

词语,细沙,湖水,自我,数字……

聆听自然的时候,其实只听见了自己的

心跳,甚至心跳也听不到,听到的

只是词语,甚到词语也听不到

听到的只是虚无在云中移动

当我离开这里,水中的树枝还会

在黑暗中竖起,令人惊悚

细沙还会撒在火焰之上,还会有人

看见山间倒塌的酒肆和半户人家

听见蛙声被卷在泥泞的裤管里

黑夜中柳树随风摇摆,而橡树

则挺直身躯。暴雨从山顶倾泻而下

亲爱的,在白杨环绕的响水村

我给你写信,想着,不久我就会回去

和你一起,收集白色的日子像收集干柴

康城录自大型诗丛《诗》第五卷

篇5:牛汉的诗

牛汉(1923- ),原名史成汉,出版的诗集有《彩色的生活》(1951)、《爱与歌》(1954)、《温泉》(1984)、《海上蝴蝶》(1985)、《沉默的悬崖》(1986)、《牛汉诗选》(1998)。

鹰的诞生 汗血马 落雪的夜 华南虎 根 悼念一棵枫树 海上蝴蝶 我是一棵早熟的枣子 巨大的根块 蚯蚓的血 爱 夜 无题 抄诗和背诗 青春 血和泪 生与死 改不掉的习惯 复仇的刺 半棵树


鹰的诞生

啊,谁见过,

鹰怎样诞生?

在高山峡谷,

鹰的窠,

筑在最险峻的悬崖峭壁,

它深深地隐藏在云雾里。

仰望着鹰窠,

象瞅着夜天上渺茫的星星。

虎豹望着它叹息,

毒蛇休想爬上去,

猎人的枪火也射不了那么高!

江南的平原和丘陵地带,

鹰的家筑在最高的大树上

(哪棵最高就筑在哪棵上)

树尖刺破天,

风暴刮不弯。

鹰的窠,

简简单单,十分粗陋,

没有羽绒或茅草,

没有树叶和细泥,

全是些污黑污黑的枯树枝

还夹杂了许多荆棘芒刺。

它不挡风,不遮雨,

没一点儿温暖和安适!

鹰的蛋,

颜色蓝得象晴空,

上面飘浮着星云般的花纹

它们在鹰窠里闪闪发光。

鹰的蛋,

是在暴风雨里催化的,

隆隆的炸雷

唤醒蛋壳里沉睡的胚胎,

满天闪电

给了雏鹰明锐的眼瞳,

飓风十次百次地

激励它们长出坚硬的翅膀,

炎炎的阳光

铸炼成它们一颗颗暴烈的心。

啊,有谁看见过,

雏鹰在旷野上学步?

又有谁看见过,

雏鹰在屋檐下面歇翅?

雏鹰不是在平地和草丛里行走的禽类

它们的翅羽还很短小的时候,

就扇动着,鸣叫着

钻进高空密云里学飞。

风暴来临的时刻,

让我们打开门窗,

向茫茫天地之间谛听,

在雷鸣电闪的交响乐中,

可以听见雏鹰激越而悠长的歌声。

鹰群在云层上面飞翔,

当人间沉在昏黑之中,

它们那黑亮的翅膀上,

镀着金色的阳光。

啊,鹰就是这样诞生的。


汗血马

跑过一千里戈壁才有河流

跑过一千里荒漠才有草原

无风的七月八月天

戈壁是火的领地

只有飞奔

四脚腾空的飞奔

胸前才感觉有风

才能穿过几百里闷热的浮尘

汗水全被焦渴的尘砂舐光

汗水结晶成马的白色的斑纹

汗水流尽了

胆汁流尽了

向空旷冲刺的目光

宽阔的抽搐的胸肌

沉默地向自己生命的

从肩脚和臀股

沁出一粒一粒的血球

世界上

只有汗血马

血管与汗腺相通

肩脚上并没有翅翼

四蹄也不会生风

汗血马不知道人间美妙的神话

它只向前飞奔

浑身蒸腾出彤云似的血气

为了翻越雪封的大坂

和凝冻的云天

生命不停地自燃

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用筋骨还能飞奔一千里

汗血马

扑倒在生命的顶点

焚化成了一朵

雪白的花


落雪的夜

北方,

落雪的夜里

一个伙伴

给我送来一包木炭。

他知道我寒冷,我贫穷

我没有火。

祖国呵,

你是不是也寒冷?

我可以为你的温暖,

将自己当作一束木炭

燃烧起来……


华南虎

在桂林

小小的动物园里

我见到一只老虎。

我挤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

隔着两道铁栅栏

向笼里的老虎

张望了许久许久,

但一直没有瞧见

老虎斑斓的面孔

和火焰似的眼睛。

笼里的老虎

背对胆怯而绝望的观众

安详地卧在一个角落,

有人用石块砸它

有人向它厉声呵喝

有人还苦苦劝诱

它都一概不理!

又长又粗的尾巴

悠悠地在拂动,

哦,老虎,笼中的老虎,

你是梦见了苍苍莽莽的山林吗?

是屈辱的心灵在抽搐吗?

还是想用尾巴鞭击那些可怜而又可笑的观众?

你的健壮的腿

直挺挺地向四方伸开,

我看见你的每个趾爪

全都是破碎的,

凝结着浓浓的鲜血,

你的趾爪

是被人捆绑着

活活地铰掉的吗?

还是由于悲愤

你用同样破碎的牙齿

(听说你的牙齿是被钢锯锯掉的

把它们和着热血咬碎……

我看见铁笼里

灰灰的水泥墙壁上

有一道一道的血淋淋的沟壑

象闪电那般耀眼刺目!

我终于明白……

羞愧地离开了动物园。

恍惚之中听见一声

石破天惊的咆哮,

有一个不羁的灵魂

掠过我的头顶

腾空而去,

我看见了火焰似的斑纹

火焰似的眼睛,

还有巨大而破碎的

滴血的趾爪!


我是根,

一生一世在地下

默默地生长,

向下,向下……

我相信地心有一个太阳

听不见枝头鸟鸣,

感觉不到柔软的微风,

但是我坦然

并不觉得委屈烦闷。

开花的季节,

我跟枝叶同样幸福

沉甸甸的果实,

注满了我的全部心血。


悼念一棵枫树

我想写几页小诗,把你最后

的绿叶保留下几片来

——摘自日记

湖边山丘上

那棵最高大的枫树

被伐倒了……

在秋天的一个早晨

几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

都听到了,感觉到了

枫树倒下的声响

家家的门窗和屋瓦

每棵树,每根草

每一朵野花

树上的鸟,花上的蜂

湖边停泊的小船

都颤颤地哆嗦起来……

是由于悲哀吗?

这一天

整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上

飘着浓郁的清香

清香

落在人的心灵上

比秋雨还要阴冷

想不到

一棵枫树

表皮灰暗而粗犷

发着苦涩气息

但它的生命内部

却贮蓄了这么多的芬芳

芬芳

使人悲伤

枫树直挺挺的

躺在草丛和荆棘上

那么庞大,那么青翠

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

还要雄伟和美丽

伐倒三天之后

枝叶还在微风中

簌簌地摇动

叶片上还挂着明亮的露水

仿佛亿万只含泪的眼睛

向大自然告别

哦,湖边的白鹤

哦,远方来的老鹰

还朝着枫树这里飞翔呢

枫树

被解成宽阔的木板

一圈圈年轮

涌出了一圈圈的

凝固的泪珠

泪珠

也发着芬芳

不是泪珠吧

它是枫树的生命

还没有死亡的血球

村边的山丘

缩小了许多

仿佛低下了头颅

伐倒了

一棵枫树

伐倒了

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


海上蝴蝶

几十年来,我遇到过不少无法解释的奇迹

——题记

人们都会说:

能在海上飞翔的,

一定有坚硬的翅膀,

敢于跟风暴雷雨搏击。

可是,我看见过,

(千真万确)

几只黄色小蝴蝶

在渤海湾茫茫的浪涛上

不是贴着岸边飞,

是朝远远的大海飞去,飞去!

它们忽上忽下

很象矫健的海属。

黄色小蝴蝶,

火苗一般闪烁,

不象迷路,

也显不出一点儿惊慌;

它们越飞越远,

海岸渐渐地消失。

小小的蝴蝶

你们为什么不回头?


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

童年时,我家的枣树上,总有几颗枣子红得特别早,

祖母说:“那是虫咬了心的。”果然,它们很快就枯凋。

——题记

人们

老远老远

一眼就望见了我

满树的枣子

一色青青

只有我一颗通红

红得刺眼

红得伤心

一条小虫

钻进我的胸腔

一口一口

噬咬着我的心灵

我很快就要死去

在枯凋之前

一夜之间由青变红

仓促地完成了我的一生

不要赞美我……

我憎恨这悲哀的早熟

我是大树母亲绿色的胸前

凝结的一滴

受伤的血

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

很红很红

但我多么羡慕绿色的青春


巨大的根块

村庄背后

起伏的山丘上

每年,每年

长满密密的灌木丛

一到深秋时节

孩子们挥着柴刀

咔嚓,咔嚓

斫光了它们

只留下短秃秃的树桩

灌木丛

年年长,年年被斫

挣扎了几十年

没有长成一棵大树

灌木丛每年有半年的时光

只靠短秃秃的树桩呼吸

它们虽然感到憋闷和痛苦

但却不甘心被闷死

灌木丛顽强的生命

在深深的地底下

凝聚成一个个巨大的根块

比大树的根

还要巨大

还要坚硬

江南阴冷的冬夜

人们把珍贵的根块

架在火塘上面

一天一夜烧不完

报块是最耐久的燃料

因为它凝聚了几十年的热力

几十年的光焰


蚯蚓的血

我原以为

蚯蚓的血

是泥土的颜色

不对

蚯蚓的血

鲜红鲜红

跟人类的血一样

一条蚯蚓的生命里

只有一滴两滴血

然而为了种子发芽

为了阳光下面的大地丰收

蚯蚓默默地

在地下耕耘一生

我的身高近两米

浑身的血

何止几万滴

但是,我多么希望

在我的粗大的脉管里

注进一些蚯蚓的血

哪怕只是一滴


小时候

妈妈抱着我,

问我:

给你娶一个媳妇,

你要咱村哪个好姑娘?

我说:

我要妈妈这个模样的。

妈妈摇着我

幸福地笑了……

我长大之后

村里的人说:

妈妈是个贫穷的女人

一个寒冷的冬夜,

她怀里揣一把菜刀,

没有向家人告别,

(那年我只有五岁,

弟弟还没有断奶)

她坐着拉炭的马车,

悄悄到了四十里外的河边村。

村里的人说:

妈妈闯进一座花园,

想要谋杀那个罪大恶极的省长,

被卫兵抓住,吊在树上,三天三夜

当作白痴和疯子……

从此,远村近邻

都说妈妈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是,我爱她,

比小时候还要爱她。


关死门窗

觉得黑暗不会再进来

我点起了灯

但黑暗是一群狼

还伏在我的门口

听见有千万只爪子

不停地撕袭着我的窗户

灯在颤抖

在不安的灯光下我写诗

诗不颤抖!


无题

我和诗,一生一世相依为命,

从不懊悔,更没有一句怨言。

六十年来,在遥远而虚幻的

美梦里,甘心承受现世的苦难。

经历了一次苦过一次的厄运,终于

在苦根里咂出了一点未来的甜蜜

未来的甜蜜本是为下一世人生酿的,

尽管眼下还尝不到一滴,却已经

神奇地甜透了我已逝和未逝的人生,

写诗,还不就是为了这点尝不到的甜蜜吗?

2000


抄诗和背诗

我的个子很高

眼睛近视,

深深地弯着腰,

观看贴在泥墙上的诗。

没有打招呼,

有人把笔记本,

也许是一张薄薄的纸片,

轻轻地放在我的背上。

我的背部很厚很宽,

扛过沉重的屈辱和苦难,

可从来没有背负过一行诗。

虔诚地弯着腰身,

耐心地屏住呼吸,

一动不动,我觉得

抄诗人的手在微微颤抖

很烫很烫

诗,很沉很沉……

抄诗的人一定哭了,

有热泪滴在我的背上。

真想回过头来

看一眼抄诗的人!

写于80年代,

春改定。


青春

——读蒙克的画

摒弃了一切装饰

生命赤裸裸的透亮

通体闪射着斑斓的色彩

心灵飞向无边无际的梦境

从眼神到手指,还有颤动的嘴角

迸发出待燃的企望

只等那一星火苗扑来

突然间向她点燃

她将升华成一个人形的太阳

愈燃愈烈,愈升愈高大

1994


血和泪

生命在荆棘中燃烧……

皮肉被深深地刺伤了一千处

血在流,流,血在诉说悲痛

泪比血隐藏得深

泪全部凝聚在心里

默默地卫护着灵魂

没有一滴逃亡

血流尽了,身躯倒下

仍觅寻不到一滴泪

刽子手们猎取到的只是血和尸骨

坚贞的泪他们休想捕猎到一滴

写于80年代

改定


生与死

年轻时信奉莎士比亚的一句箴言:

懦弱的人一生死一千次,

勇敢的人一生只死一回。

可有人一生岂止死过一千次,

一次次地死去,又一次次复活,

生命像一首诗越写越清纯。

勇敢的人死一千次仍勇敢地活着,

而懦弱的人仅仅死一回就懦弱地死去了。

哦,莎翁的这句箴言是不是应当修改?

死过一千次仍庄严神奇地活着的人,我见过,

懦弱的人经不住一次死亡的威胁,我见得更多。

写于80年代

20秋改定


改不掉的习惯

聂鲁达伤心地讲过

有一个多年遭难的诗人

改不了许多悲伤的习惯——

出门时

常常忘记带钥匙

多少年

他没有自己的门

睡觉时

常常忘记关灯

多少年他没有摸过开关

夜里总睡在燥热的灯光下

遇到朋友

常常想不到伸出自己的手

多少年

他没有握过别人的手

他想写的诗

总忘记写在稿纸上

多少年来他没有纸没有笔

每一行诗

只默默地

刻记在心里

我认识这个诗人


复仇的刺

我家的阳台上

一盆仙人掌

在严寒的冬天

被活活冻死……

仙人掌垂下荆棘的头颅

渐渐地出现冻伤的伤疤

它由墨绿变成了灰白

最后成为一片薄薄的枯叶

春天来了

我用手拔除它

哎哟,哎哟

数不清的尖刺

扎得我满手淌出鲜血

我中了埋伏

死去的仙人掌

留下了复仇的刺


半棵树

真的,我看见过半棵树

在一个荒凉的山丘上

像一个人

为了避开迎面的风暴

侧着身子挺立着

它是被二月的一次雷电

从树尖到树根

齐楂楂劈掉了半边

春天来到的时候

半棵树仍然直直地挺立着

长满了青青的枝叶

半棵树

还是一整棵树那样高

还是一整棵那样伟岸

人们说

雷电还要来劈它

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

雷电从远远的天边就盯住了它

篇6:沈浩波的诗

诗人、出版人。1976年出生于江苏泰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为世纪初席卷诗坛的“下半身诗歌运动”的重要发起者。,受邀到荷兰与比利时举办专场诗歌朗诵会。出版有诗集《心藏大恶》《文楼村记事》《蝴蝶》《命令我沉默》。曾获《人民文学》诗歌奖、中国首届桂冠诗集奖、第三届长安诗歌节现代诗成就大奖、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等。

墙根之雪

马路上的雪早已融尽

变成水,渗入地下

加大了地表的裂缝

而墙根的雪已经不是雪了

它是雪的癌症

它吃力地扶着墙根,它将

继续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沿着墙根行走

每走几步,你就会发现这些

令人心颤的细微之物

它们看上去甚至还很新鲜

而它们到底形成于何时?

呵,在夜晚

竟会有那么多人匆匆奔向墙根

他们解开自己的裤子,或者

把他们的手指抠向深深的喉咙

他们在排泄和呕吐,加深了雪的肮脏

我们那儿的生死问题

我们那儿是一片很大的农村

农村里到处生长着庄稼、男人、女人

以及他们家里的畜生

我们那儿有很多女人是自杀而死的

有的喝农药,有的上吊

大部分选择了喝农药

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不叫自杀

就叫“喝农药喝死的”

我有时很佩服这些喝农药的女人

她们是真正视死如归的人

从想死到死

甚至都没有考虑一下

就干脆死掉了

有时候我又很佩服那几个上吊而死的女人

她们是真正考虑清楚了生死问题的人

真的决定好了要去死

这才上吊死了

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也不叫自杀

就叫“上吊吊死的”

饮酒诗

那人说道

兀那厮沈浩波

也是个不爽利的汉子

说这话时

必是喝酒之时

那人先饮一杯

我却小抿一口

为啥――

不喜欢白酒那味

白酒我忌辛辣

啤酒我忌平淡

洋酒后劲太大

红酒过于温吞

又不是声色犬马之时

又不是肝胆相照之人

又不是失意人执手喝闷酒

又不是多情自古伤别离

你我喝酒

相见而已

吃饭而已

嚼点花生而已

说点闲话而已

我又何必爽利

于是那人说道

兀那厮沈浩波

也是个不爽利的汉子

我不爽利不要紧

你也不要太爽利才是

每喝必爽者大都酒鬼而已

爱拍胸脯者必是小人无疑

谁配与我对饮

使我烂醉如泥

布拉格在阳光下

坦克轧过我的胸膛

擂鼓一般

半个世界都在轰鸣

轧过青石的街道

轧过教堂的尖顶

轧过十字架

轧过十字架上呜咽的云

轧过面包房

轧过热气腾腾的膨胀的梦想

轧过青春

轧过树

轧过查理大桥上形影萧瑟的人

轧过他的风衣

轧过他的爱情

轧过他头顶呜咽的云

轧过四轮马车上

套着白手套

梦想成为公主的姑娘

轧过铜像

轧过咖啡馆里读哲学的猫

轧过猫眼里挥之不去的忧郁

轧过忧郁的呜咽的低垂的云

轧过云的眼泪

轧过雨

轧过少女平静而坚定的面孔

轧过死者

轧过如圆石般长眠于此的灵魂

轧过蔷薇

轧过管风琴不舍昼夜的呜咽

轧过忧郁的

低垂的云

布拉格的街角

迎面走来的孩子

手里拿着一个巧克力做的坦克

在阳光下

滴着甜浆

令我失神了片刻

约翰不吃煮鸡蛋

离婚前不吃

离婚后不吃

将来再婚了

一定也不吃

约翰离婚

因为趁老婆出差

把女人带回家

过夜

女人走后

约翰像杀毒软件

一丝不苟的

扫瞄卧室和客厅

不放过

任何一根毛发

老婆回来后

迎着约翰坦然的目光

打开他们家

从不生火

尘封的厨房

发现一摊

有些新鲜的

煮鸡蛋蛋壳

约翰崩溃了

那个女人

不但自带安全套

还自带

煮鸡蛋

每一幢楼里,

都有一个弹钢琴的女孩

每一幢楼里 都有一个

弹钢琴的

女孩

我从未见过

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弹钢琴的女孩

从来不走到

阳光下

直到很多年以后

有一天

琴声突然终止

我才发现

楼房已经倒坍

我搬开瓦砾和砖石

看到一根

透明的手指

和我想象中一样

我怀抱爱情

将她拉出

亲吻她的白发

和皱纹深深的脸

时代的咒语

一个秃驴

眼放贼光

身穿僧衣

坐头等舱

我在你的身上寻找

――写给儿子

任何时候扭头看你

总是忍不住

像看一种

既神秘又亲切的事物一样

凝视

从你眼中长出的每一片树叶上

寻找我的痕迹

那些并不容易找到的我

像慢慢浮现的星星

一颗颗

被你擦拭得明亮

我在你身上

找到了一堆我

这让我有时欣喜

有时羞涩

有时又自责

而那些既不属于我

也不属于你妈的部分

让我激动又困惑

像是老天的新发明

又像是宇宙和你之间的

一个小秘密

在太阳底下

你新鲜得无解

诗有时是小麦有时不是

如果你见过小麦

闻到过小麦刚刚被碾成面粉时的芳香

我就可以告诉你

诗是小麦

有着小麦的颗粒感

有着被咀嚼的芳香

这芳香源自阳光

如同诗歌源自灵魂

诗有时是小麦有时不是

如果你见过教堂的尖顶

凝视过它指向天空如同指向永恒

我就可以告诉你

诗是教堂的尖顶

有着沉默的尖锐

和坚定的迷茫

你不能只看到它的坚定

看不到它的迷茫

诗有时是教堂的尖顶有时不是

如果你能感受到你与最爱的人之间

那种永远接近却又无法弥补的距离

在你和情人之间

在你和父母之间

在你和子女之间

你能描述那距离吗?

如果你感受到但却不能描述

如果你对此略感悲伤

我就可以告诉你

诗是我与世界的距离

喊出她们的名字

我从河边走过

喊出河流的名字

我喊――洱海

河流立刻奔涌成海洋

翻滚着大蓝鲸的肚皮

我喊――嘉陵江

它立刻从嗓子里

吐出纤夫的鲜血

一口血,一捧沙

我从河边走过

喊出河边柳树的名字

喊出翠鸟和白鹭的名字

当白鹭飞向天空变幻的白云

我为不能喊出每一朵云彩的名字而懊悔

总有一些事物

不允许我喊出它们的名字

我喊出杜鹃的名字

满山鲜花为我开放

满树林的杜鹃鸟为我啼血鸣叫

在人群中

我想喊出每个人的名字

但他们像云一样从我眼前飘走

不为我停留

我喊――花琴

28年前坐在我身边的小女孩抬起刘海覆 盖的眼睛

茫然的看着我

转瞬

消逝在时间里

我喊――刘英

我喊――杨慧

你们躲起来

听不见我的喊叫

我对着每个走过的女人喊出你们的名字

没有人为我停留

所有不能被我喊出名字的白云

所有不能被我喊出名字的乌云

所有不能被我喊出名字的高山

所有不能被我喊出名字的村庄

都不肯为我停留

我喊我的故乡

我喊――沈家巷

我用尽了力气,甚至提前用尽了

子子孙孙的力气

所有从家乡走出的人们全都抬起头

看着白云和乌云

我们一起喊

沈家巷消失在时间里

这个名字已经不存在

我们喊不回它的魂灵

如同喊不回花琴、刘英和杨慧

她的月色

我对生一个女儿,并且看着她长大这件事

完全没有把握

我不知道这将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如同月光在晚上,透过窗棂铺在客厅的地上

我沉浸在她的皎洁中

她仿佛只是来告诉我

世上有这样一种如水的光

将我照耀

但注定不属于我

有时我好奇的`看着两岁的女儿

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强烈的吸引我靠近

我拥抱她娇嫩的骨肉

亲吻她杏仁般的脸

越是这样的时刻 就越是能感受到

我和她之间

有一种比上帝还神秘

比空气还透明的距离

这是一道温暖的深渊

如同太阳和月亮之间

如同月亮和我之间

我小心翼翼的感受

却不可能把握

她灵魂中的

那轮明月

她飞快的成长,如同明月在天上行走

容颜每天都在改变

光辉越过我的手掌

她将战胜我

如同战胜黑夜

河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它们不是一辆一辆,它们是一浪一浪

它们是一浪高过一浪,它们是惊涛骇浪

流淌的铁水,汪洋的河流

它们永在奔流,构成了时代

我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像一块不肯粉 碎的礁石

沸腾的浪花从我身体上簇拥前进

这个时代已被洪流煮得滚瓜烂熟

大部分时候,这河流甚至是缓慢的

不需要太快,钢铁的内心需要秩序

戴红箍的老头在自行车们面前舞动红旗

“这被扔到这里的肮脏卵石,真该将它一 脚踹开!”

奥迪A6骂骂咧咧的将狂躁的内心隐蔽在 黑衣之下

黑色是这条大河最安全的色彩

黑色将狠毒和暴力容纳得更深

“只有傻逼才开宝马,它会最先烂掉”

这诅咒立刻就生了效。开宝马的家伙

赶着去接女儿放学,竟然越过了红旗的车队

戒严的警察大汗淋漓。从第三辆车里,传 出低沉的声音

“这是谁啊,你们查查”

横行十年的黑社会老大死在了沙滩上

每一朵浪花都包含着切齿的仇恨

卡迪拉克竟然被一辆夏利TAXI挡在红灯 的后面

小公共剐了一辆奔驰,小样的,老子剐死你

大公共甩着肥厚的屁股冲着身后放出两股 腥臭的响屁

气得开路虎的女人当场昏死过去,怎么办 呢?丫是国家

“傻B,二十万的破敞篷还把喇叭开这么响”

“破QQ,也他妈上长安街,国家就该禁 止穷鬼买车”

“我操,那妞开辆保时捷,一看就是个二奶”

这喧哗的波浪,这阶级的合唱

每个人都得走上这条路,在愤怒中被裹挟 着前进

超越于这一切的是个小舅子

军区的姐夫给他搞了一张军队的牌照

还有比这更牛B的吗

一辆军车,神情悠闲的漂过红灯,如同横 渡大江

小舅子在车里乐得管二姐直叫亲娘

死神总是在这样的时刻突然降临

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扇 动翅膀

一只猫,变成太阳下碾得扁扁的干尸

一个小保姆,横穿高速时被撞飞到五米的 高空

身体碎裂趴哒哒纷飞着落下,一个女人尖 叫着晕厥过去

流血的肠子,砸进车窗落在她丰腴的腿上。

京顺高速的拾荒者,死在清晨

积水潭下的大学生,死在黄昏

此时已是子夜,一辆崭新的现代出租停在 了加油站

加满油后这车居然不走了,女工拉开车门

坐着的司机从方向盘上处溜着滑下

他已经死了

他是累死的

一辆车疾驰而过,份儿钱和油价我们拿命 在扛!

一辆车疾驰而过,土地局的局长要赶回家 销赃!

一辆车疾驰而过,不能迟到啊我还得供车 供房!

一辆车疾驰而过,赶快回到家吧妻子炖好 了汤!

焦虑的河流沸腾起来,时代的潮流浩浩

荡荡!

喇叭在鸣叫,鞭子抽打着狂喊

硝烟弥漫在一片汪洋之中,

战争、枪炮、狂飙突进的战士、挣扎沉浮 的头颅

一辆车疯狂地追赶着另一辆,我一定要赶 上你,我要证明给所有

人看,我比你强,正科长的位置是我的, 张小花的爱情是我的,

四期广场的标书是我的,金牌是我的,歌 厅里新来的俄罗斯洋妞

的处女膜是我的……必须要超过,狠踩着 油门,啊,太阳照耀在

方向盘上,高潮一次次降临,精液涌出, 东四环的喷泉燃烧了我的心……

一辆车突然插进拐弯的车队,占据了有利 的位置,他期待这一刻

已经很久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嘿嘿,昨天晚上我就搞

定了处长。一辆突然插进的车,打乱了阵 脚和红灯照耀下的既定

方针,敢怒不敢言,妻子埋怨着丈夫,你 这窝囊废,瞧人家,多

有办法,总能搞到批文,你呢,就会排队, 排吧排吧,排到死吧,

我怎么嫁了你这个死鬼呀……

通县的黑车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客人,大家 都是车,有乳房有屁股,

黑灯瞎火,把你送到就行,都当婊子,凭 什么你们在天上人间,

摸一下,一百,摸一下,一百;而我只能 在蟑螂爬行的发廊,

搞一下,一块,搞一下,一块。穿了小鞋 的干部,在深夜里哭;

没有暂住证的民工,瞪着受惊的猫一样恐 慌的眼睛……

一切都是生活,我们必须在孤独的夜色 中,等待下一个嫖客的来临。

哦,九十年代的桑塔纳,如今已经陈旧, 他的内心生了锈,再

也跑不动了,还有谁能记得昔日的辉煌? 一辆车抛锚了,一辆

车坏在马路中央,周围充满了厌恶的白 眼,进厂大修吧,但这 老骨头还有什么用?下岗了,退休了,儿 子和部下从此不再登门!

老英雄,老英雄,你再也不是这时代的浪 花,回家去吧,去落日

下怀念知青时代蒙古草原的骏马!

不必举起我们的头颅,我们也知道,天堂 是不存在的

就像太阳里面并没有一只金色的乌鸦

就像那闪闪的星辰,被逼到了更远的高空

人类仅存的河流,正漫过我们的躯壳奔向 未来

是谁还在吟诵着那句圣人之词――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来,咱们学几个成语

――《文楼村记事》选章

堂屋里一只窄窄的条凳

右厢房里有张木板桌,地上躺着

几个带血迹的麻袋

上面全都落着厚厚的尘

――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白墙上有两行歪斜的毛笔字

是那孩子写的

“X月X日,奶奶死

19X月X日,爸爸死”

――什么叫做家破人亡?

只有一张床,在左厢房

母子俩挤在一起睡

我们去的时候

那孩子正在给拉完大便的戴金银擦屁股

――什么叫做相依为命?

如果你见过非洲灾荒图片上那黑人的瘦

你就能想象戴金银那一把骨头的瘦

露在被子外头的一双脚板

薄得像是被刀削过

――什么叫做命比纸薄?

她已奄奄一息,神智昏迷

但当我们给那孩子递过100块钱时

她突然伸出那还插着输液管的枯枝般的手

一把将钱夺过,死死攥在手心

――什么叫做救命稻草?

孩子是五代单传,戴金银的娘家

也根本没人敢来看她

村委会直到听说我们几个冒牌的记者来过

才吓得连夜把她送去医院

――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而当我们赶到医院

却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女护士正在劝那孩子

在一张纸上签上名字,上面写着:

“病人自愿停药……”

――什么叫做草菅人命?

而戴金银还在床上哦哦地叫着孩子的名字

而请来照看的大妈还在抱怨村里给的钱太少

而我们还在疯狂地把快门摁个不停

而这栋楼上还挂着一块已经歪了的牌子

上面写着――“爱心病房”

――什么叫做天地不仁?

事实上的马鹤铃

――《文楼村记事》选章

事实上她已是一个等死的人

就像这个村子里成百上千等死的人

事实上她的丈夫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就像这个村子里所有其他已经死去的人

事实上她并不甘心就这么等着去死

事实上在她丈夫死后不到一年她就又嫁了

事实上娶她的男人也有一个刚刚死去的婆娘

事实上马鹤龄已经五十多岁了

仍然显得丰腴而周正

事实上她身患艾滋并且已经开始发作

事实上这个村子里有成百上千像她这样等 死的人

事实上娶她的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男人

事实上这个男人也只能娶一个艾滋病人

如果他还想要一个女人的话

事实上健康的女人不可能嫁给一个

刚刚死掉的艾滋婆娘的老公

事实上死亡已经在这个村子里住下来了

它收人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

事实上这个村子已经完蛋就快死绝了

事实上他们还活着

事实上他们还必须活到死

事实上在死之前他们还必须干一些活着的 事情

事实上娶她的男人很想娶她

他正值壮年需要一个女人哪怕她

事实上已经没什么用了只能坐着或者

把手拢在袖子里缓慢地走几步

但他仍然很想娶她

事实上这个女人还能在床上叉开双腿

事实上这个女人身上还有很多肉

他真希望她永远不死这样他的床上

每天晚上都会躺着一个还活着的女人

事实上村子里给大家都发了避孕套

事实上娶他的男人从来不用避孕套

事实上她问过他难道你不怕传染上难道你

不怕死吗?

事实上他也怕死

但是他事实上还是不用避孕套

他觉得自己没这么倒霉吧事实上他们村子

里像他这么大的男人几乎全倒霉了

但事实上他们都是卖血卖的

事实上娶她的男人没听说谁因为操自己婆 娘而得病的

事实上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操婆娘还要戴个 橡胶套子

这在事实上比死亡还他妈不可思议

玛丽的爱情

朋友公司的女总监,英文名字叫玛丽

有一张精致迷人的脸庞,淡淡的香水

散发得体的幽香。名校毕业,气质高雅

四英寸的高跟鞋,将她的职场人生

挺拔得卓尔不群。干活拼命,酒桌上

千杯不醉,或者醉了,到厕所抠出

面不改色,接着喝。直到对手

露出破绽。一笔笔生意,就此达成

我承认,我有些倾慕她

有一次酒后,借着醉意,我对她的老板

我的朋友说:你真有福气,这么好的员工 一个大美女,帮你赚钱

朋友哈哈大笑“岂止是我的员工

还背着她老公,当了我的秘密情人

任何时候,我想睡她,就可以睡

你想一想,一个大美女,驴一样给我干活

母狗一样让我睡,还不用多加工资

这事是不是牛×大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问他怎么做到的

朋友莞尔一笑:“很简单,我一遍遍告诉她

我爱她,然后她信了!”

我在你和神之间

人活着有多难?我知道。

人在自己的心里活着有多难,我也知道。

你们每个人,在世间安身立命,其中的难

我隐隐约约,仿佛知道。但我正忙着解决 我自己的问题。

有时解决了一些,更大的艰难随即又出现。

这过程激发了我的斗志,我甚至有些享受。

但我忽略了你, 我以为我给了你温暖,

我们衣食无忧,有一个看起来美满的家庭,

甚至好像,我还给了你一些爱情。

但我并没有真的理解,你在你的内心中有 多难。

我无能为力,又或者是,我并未为此而努力

我甚至看不起你自己的挣扎。

你就像漂浮在不知会流向何处的水中。

我是你身边的一根圆木。供你休息时攀援,

并没有提供温度和方向。我有我的方向

在大河中,我自有执着的流向。但并不是 你的。

我忘记了,你也需要方向。在你的内心中

也有不知去往何处,如何让自己安宁的

迷茫。

你越来越迷茫。我们接受的是无神论的

教育。

生活在没有信仰的国家。我忽略了你,我 忘记了

你的内心也需要更强大的可以指引你的

力量。

我忽略了你的迷茫,因此就不知道,你的 痛苦有多深。

当一个有内心的人,找不到在这个世界上 的存在感。

你后来告诉我:很多年来,就像一具行尸 走肉。

你开始接触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比如

各种

有关灵修的知识。上各种各样的课程。

买回一些心灵导师,玄学大师的书籍。

寻找能够帮助你的真理,怀抱飞蛾扑火的 热情。

我隐隐有些担心,但我的修养告诉我,不 应该阻止。

我尊重你的选择,却把自己置身旁观者的 位置。

前些日子,你专程去印度金奈,在一个灵 修学校

待了整整一个月。学校的创办者是一对

夫妻,

他们声称自己是世间的神。夫妻俩都是神。

我非常思念你,包含着纠结和恐惧。我希 望你变得快乐。

但又担心极了。你性格固执,决定的事我 无法改变

但是你为何非要从这样的神那里获得力量?

其实我见过神,可能你也见过,当我牵着 你的手,

漫步在林荫道,神就坐在我手心的汗滴里。

如果那时你也是爱我的,你就应该见过神。

神在我们的孩子漆黑的眼眸中,天使不

一定

非要长着六翼的翅膀,在你面前苍蝇般

乱飞。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房间,照在天使透 明的脸上。

平静的生活有幸福的光辉。前,我 每天呼呼的

喝着你给我煮得排骨汤,你坐在身边,神 一样微笑。

神有时在死者身上,显得格外严肃和安静。

我曾经为你去世的父亲更换寿服,他是一 尊手脚冰凉的神。

因对你的生活感到放心,离开人世时格外平静。

你把他的遗照带回家,挂在墙上,神就在 我们家住下了。

和你一样,我也相信神的存在。他有时居 住在乌鸦的左眼,

有时停留在槐树叶变黄的瞬间。那年夏天 我们在路南县,

看彝族人的火把节舞蹈,满大街都是神。

神调皮极了,刚才还落在跳舞的人小腿上,

转眼又换到了黝黑的手掌,时而又落在女 人丰满的臀。

神在一盏灯光中,在一袭旧衣上,在奔波时 疲倦的眉眼间。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首诗给你――这不 能改变你的决定。

从印度回来,你确实变得快乐,像被人

下了药似的。

但是你说:即使是被人下了药,能变得快 乐你也愿意。

我顿时哑口无言。你接着告诉我,你以前 活得像行尸走肉。

我有些自责,又觉得愤怒,我觉得你这话 伤害了什么――

可能就是和你在一起时,我看到的那许许 多多的神吧。

篇7:沈浩波的诗

沈浩波(1976-),民间诗刊《朋友们》和《下半身》的发起人。她叫左慧 坐在湘江上 福莱轩咖啡馆·点燃火焰的姑娘 绝望 我们那儿的生死问题 墙根之雪 词语的变迁 雨中抒情 屋檐


她叫左慧

她叫左慧

左右的“左”

智慧的“慧”

我们有时叫她“左”

声音洪亮清脆

仿佛回到文革时期

又仿佛她是

穿着绿军装的美丽姑娘

或者有时叫她“慧”

声音一样洪亮清脆

仿佛回到八十年代

在理想主义的温情时刻

这个名字熠熠生辉

当然我们通常还是叫她“左慧”

这时声音略微低缓

但依然生动活泼

洋溢着灵气

让人联想到“秀外慧中”之类

美好的形容词

并且让人进一步想到

她之所以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定是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

她之所以会在繁忙的工作之中

还能“扑哧”“扑哧”的

不断笑出声来

就像鱼儿吐出自由自在的水泡

一定也是因为

她叫“左慧”的缘故

那么她在这个

枯燥无聊的排版打字车间

已经工作了整整五年

难道也是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吗

而当她好不容易脱下车间里的白大褂

换上的却是一套

暗黑色的西装制服

她站在工厂门口

活象一口陈旧的黑匣子在等候认领

这难道也是

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吗


坐在湘江上

(赠海上)

循着鱼腥味

走上大石桥

在残损的栏杆之间

感受黄昏柔软的光线

你在说着关于水的事情

江水来自远方

带来陌生的气息

和遥远的声响

水中有时还有带翅的飞鱼

它将预言洪水

你说你曾见过它

你又感伤地提起去年的大水

那么多的尸体啊

你试图形容大水的声音

接着你说起水下埋没的灵魂

再接着我们陷入深深的寂静

这时便有摩托飞驰而过

在我们身前扬起微尘

穿薄毛衣的姑娘紧贴男友腰身

她甚至回头看了看我们

1999.9.27


福莱轩咖啡馆·点燃火焰的姑娘

你当然可以坐下

一杯温酒,几盏暖茶

总有人知道你倦了

便有音乐如梦抖落你满身的霜花

做男人不易,这你打小就知道

那年也是初春,寒气逼人

喝醉酒的父亲在院子里一边流泪

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

你说小姐我不喝酒了

你说小姐对不起

从今年开始我才刚刚是个男人

要不然就换杯咖啡吧

乳白色的羊毛衫落满灯光的印痕

爱笑的小姐绣口含春

带火焰的咖啡最适合夜间细品

它来自爱尔兰遥远的小城。

你眼看着姑娘春葱似的指尖

你说小姐咖啡真浅

你眼看着晶莹的冰块落入汤勺

你眼看着姑娘将它温柔地点着

你说你真该把灯灭了

看看这温暖的咖啡馆堕入黑暗的世道

看看这跳跃着的微蓝的火苗

在姑娘柔软的体内轻轻燃烧

1999.3.12,毕业前夕


绝望

公共汽车在结冰的路面上摇摇晃晃

它八面透风,像一个破纸篓

它发出很大声响

像冬天咳嗽着吐不出痰来的糟老头

而我正在呵出热气

让它把窗玻璃搅得一团模糊

我想这样,窗外的冰雪会离我远些

这时我看到对面的女人正在朝我微笑

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脸庞上

在光线暗淡的车厢里,我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映照得车厢微微发亮

我不禁有些轻狂

朝玻璃吹气就像吹气球

并且用手指在窗玻璃上写字

我瞥见那个女人一直在朝我微笑

她歪着脖子看我,我心里面暖和极了

而当我抱以微笑,定睛看它

我不禁被它的容貌惊得呆了——

她不仅歪着脖子,而且还歪着嘴唇

她哪里是在微笑啊

你看她的嘴唇歪在一边

向着上下左右伸展扭动

仿佛是在说话,更像是在恶狠狠的诅咒

她真的是在注视着我

眼中充满诡异,仿佛在看冰雪

我匆忙扭过头去,而窗外冰雪连天

一下映入眼帘。

2000/1/7


我们那儿的生死问题

我们那儿是一片很大的农村

农村里到处生长着庄稼、男人、女人

以及他们家里的畜牲

我们那儿有很多女人是自杀而死的

她们有的喝农药,有的上吊

但大部分还是选择了喝农药

我小时侯想不通那些喝农药的女人

她们为什么不去上吊呢?

为什么不去投河呢?

为什么不到公路上去让汽车撞死呢?

她们为什幺都要去喝农药呢?

后来我想通了

我们那儿家家都有农药

人们一伸手就能拿到农药

我们那儿的女人有时被丈夫打了

或者有时她们家的鸡被别人偷了

一时想不开就想不如死了算了

她们一想到死就真的伸手去拿农药

她们一仰脖子真的就喝死了

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不叫自杀

就叫“喝农药喝死的”

我有时也很佩服这些喝农药而死的女人

她们是真正视死如归的人

从想死到死

她们甚至都没有好好考虑一下

就干脆死掉了

而有时候我又更佩服那几个上吊而死的女人

她们是真正考虑清楚了生死问题的人

她们真的决定好了要去死

这才去上吊死了

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也不叫自杀

就叫“上吊吊死的”


墙根之雪

马路上的雪早已融尽

变成水,渗入地下

加大了地表的裂缝

而墙根的雪已经不是雪了

它是雪的癌症

它吃力地扶着墙根,它将

继续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沿着墙根行走

每走几步,你就会发现这些

令人心颤的细微之物

它们看上去甚至还很新鲜

而它们到底形成于何时?

呵,在夜晚

竟会有那么多人匆匆奔向墙根

他们解开自己的裤子,或者

把他们的手指抠向深深的喉咙

他们在排泄和呕吐,加深了雪的肮脏

他们是否会因此而得救?

2000/1/22


词语的变迁

从前我喜欢“少女”这个词

每当我说出这个词

就好像从心中吐出清晨的光亮似的

纯洁无比

后来我更喜欢“姑娘”这个词

我喜欢它里面包藏着的

足以使这个词本身膨胀酥化起来的

那种迷人热量

而现在,我又开始喜欢“妇人”这个词

我刚刚在纸上写下这个词

就仿佛已经闻到这个词所散发出的

诱人乳香

我呀,我现在特别想

把我那已经从少女变成姑娘的女友

再一举变成一个妇人

好让她用她的亲身体验跟我一起完成

这人生审美道路上的三级跳

可是,当我将这美好的愿望向她提起

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这我就想不通了

我亲眼看着她高高兴兴地

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姑娘

怎么如今到了人生路上最关键的时刻

她倒反而失去了追求进步的精神了呢

2000.3.7


雨中抒情

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 有些冷 仿佛堆满了积雪。

雨的哗哗声 像一柄巨大的扫帚 将人们冲刷进各自温暖的房间。

这么大的雨 在干燥的北方多么少见 这使我想起南方 我那温湿的家乡。

可现在我在北京 我已习惯了在尘土中奔走 风沙袭击着我的眼睛。

我日复一日在这鬼天气里操劳 阜成门的空气指数 每天吓我一跳。

但我毕竟看到了这场雨 它干得多棒 多么干净利索

它冲刷得我心里痒痒的,仿佛这雨点竟在轻轻抓挠我的肺腑和心脏。

呵 天哪 怎么回事 我竟有些冲动 我竟想对着雨水抒情。

多么可怕 我知道我不该在雨中抒情 我的教养告诉我

别对着落叶伤感 别冲着夕阳发呆

这会使你苍白的脸看起来益发可笑 你看上去像个昏了头的可怜虫。

真的 我严格遵守着这些没有人发布的律条 这使我看起来有很大进步

适应了这个时代;这使我看起来彬彬有礼 像一个正常的有头脑的主儿。

可今夜我这是怎么啦,在这大雨茫茫之中,在这雨声不经意的冲撞中,

我竟无端地想起远在故乡的父母,呵,白发的双亲,你们可知道,

远在北京的儿子此刻的心情,儿子今年毕业,就将留居京城,

可能一年,都难回去一次,就像我那在上海工作的哥哥一样,诗人徐江说,

眼看着世道人心一天天真实, 可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真实中,我失去了我的南方

失去了我的故乡,失去了故乡连绵的雨水,失去了故乡白发的爹娘,

独在异乡为异客 ,失去父母的儿子,永远在世道的真实中流浪。

父母呵,到现在我都学不会喜欢国安队,我知道,工体不是我的球场,

呵!我又一次陷入无来由的为前途和生计的怔忡,我又一次无来由的

为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激动。呵,星散的友人,呵,初恋的情人,

呵,那消逝了一年又一年的互换的眼神,呵……

即使是现在我所能把握的一切,我又怎能知道他们不会在某个时候,

某个月转星移的夜晚离我而去,或者被如今夜这般

淋漓的大雨席卷而去,消失了,忘却了,变成了风雨中的一杯尘土了。

呵,这是我大学四年即将终结的时候,宿舍里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个兄弟,

昨天我们还在一处喝酒歌唱,过不了几日便将各自为前程奔忙,

小六和老大到广州执教;老五和二哥去往浙江,一个杭州,

一个温州,也是两地茫茫;我和老四留在北京,而我们

最小的兄弟,他独自一个人去了大连湾寒冷的战舰上。

呵……对不起,我俗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

我俗了,我居然在抒情,我居然像我所不喜欢的诗人那样,

婆婆妈妈了一把。原谅我吧,这么大的雨,这么凉的夜,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逃避我易于伤感的命运

1999,4,12于铁狮子坟西北楼433室


屋檐

一群不甘心的人聚集在

屋檐底下他们不甘心

就这么聚集在屋檐底下就聚集在

这么一个屋檐底下

屋檐底下聚集着一群不甘心的人他们不甘

就这么走进屋去就走进

这么一间令他们如此

不甘心的屋子他们甚至已经因为这样的

不甘心而聚集到

一个同样令他们不甘心的屋檐底下

屋檐在滴水呀而聚集在

屋檐底下的人们伸长着

脖子他们

不甘心就这么走出去

篇8:牛慧祥的诗

牛慧祥(1979-),安徽亳州人,开始写诗,少量作品散见于《白鲸》《破碎》《诗歌月刊》《诗潮》《佛山文艺》《审视》等。曾任安徽《白鲸》诗报主编。弦 睡 如果不是天气 要求


在这样的天气,这些弦紧绷着。

拨动,它消失。

迅速消失,我更加迷惑。

鸟儿飞过去就是划过去,就是

死亡,比死亡更加寒冷。

戴眼镜的人看着这一切。那些树

被风吹着,带着兴奋。

更多的露水来不及形成,

那是结束,是流淌,是欢乐。

继续拨动。在台阶上站住

在汽车上站住,在开始站住。

这不是音乐,

就要崩溃。


你惊动了那些叶子,它们

误认为是风,继续沉睡。

你睡着了真象个孩子,我

忧伤,祝你睡得更久。

树丛在模仿我,树丛

长成了一棵树,

却不结一个果子。

而鸟儿的担心正是你的担心

那么稠密的树阴,

一时无法回忆。

你沉睡,叶子沉睡。

叶子更绿。


如果不是天气

如果不是天气,那就是那堵

墙。它厚重,而我坚持擦去

那行字。那段留言

不会比蛹有更多疑问,天生肥胖

但飞回来,飞回来已经遗忘。

这是什么企图?而叶子

覆盖着这一切,叶子已经落光。

你不是鸟,鸟也从来不是鸟

鸟没有认真过,它相信天空

轻盈多于忧伤。

所以他变得细小

再不和你相见。


要求

你不是花,是花蕊

喊着别人的名字。

苍蝇在墙上撞来撞去,

如果再增加一些花朵

它们就会窒息。雨不可能

下得更大,更大的是晴朗

将你拌倒

将你迷住。

这伸过来的手,

强烈要求花香,

却拒绝玫瑰。

每一种姿势都是手

伸过来,伸过来

你们摸黑走到天亮。

篇9:李贺最牛的诗

李贺最牛的诗大全

李贺是中唐的浪漫主义诗人,与李白、李商隐称为唐代三李。是中唐到晚唐诗风转变期的一个代表者。他所写的诗大多是慨叹生不逢时和内心苦闷,抒发对理想、抱负的'追求;对当时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和人民所受的残酷剥削都有所反映。留下了“黑云压城城欲摧”,“雄鸡一声天下白”,“天若有情天亦老”等千古佳句。下面是李贺最牛的诗大全,请参考!

李贺最牛的诗

《马》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南园》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感讽五首 其五》

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

侵衣野竹香,蛰蛰垂野厚。

岑中月归来,蟾光挂空秀。

桂露对仙娥,星星下云逗。

凄凉栀子落,山璺泣清漏。

下有张仲蔚,披书案将朽。

《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

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七夕》

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

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

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

《咏怀二首 其二》

日夕著书罢,惊霜落素丝。

镜中聊自笑,讵是南山期。

头上无幅巾,苦蘖已染衣。

不见清溪鱼,饮水得相宜。

《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天上谣》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玉宫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佩缨。

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

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

粉霞红绶藕丝裙,青洲步拾兰苕春。

东指羲和能走马,海尘新生石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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