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陈东东的诗

时间:2024-08-25 03:39:26 作者:航航企业 综合材料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导语】“航航企业”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11篇的陈东东的诗,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后的的陈东东的诗,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您。

篇1:的陈东东的诗

最新的陈东东的诗精选

陈东东(1961- )。出版的诗集有《海神的一夜》(1997)、《明净的部分》(1997)。

秋歌五首(选三) 未完成 时代广场 外滩 低岸 炼丹者巷22号 月全食 雨中的马 黑背鸦之夜 点灯 夏日之光 第一场雪 冬日外滩读罢《神曲》 在黑暗中 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处 月亮 柠檬——写给阿慧 读保尔·艾吕亚 即景与杂说

秋歌二十七首(选三)

之一

秋天暴雨后升起的亮星推迟黑暗!

玫瑰园内外,洗净的黄昏归妃子享用,

被一个过路的吟唱者所爱。

牛羊下来,谁还在奔走?

隐晦的钟声仅仅让守时的僧侣听取。

海波排开的狮子门行宫落下了王旗。

精细的发辫。泉眼和丁香。

火焰。喷水池。与半圆月相称的年轻女官

从中庭到后花园,于微光中诵读写下的诗篇。

于微光中诵读,这千年之后泛黄的赞颂

在她的唇齿间。当伟大的.亮星

破空而出,--啊南方,扇形展开的水域和丰收!

艳紫的凉亭下忧心的皇帝愈见孤单,

命令掌灯人燃起了黑夜。

夜色被点燃,如塔上的圣诉,

聚集人民和四散的鸟群。

妃子倾听,美人鱼跃出--

啊吟唱者,吹笛者,他独自在稻米和风中出没,

仰面看清了旋转的天象。

他步入民间最黑的腹地,以另外的火炬,

照耀蓝色的马匹和梦想。

而醉于纸张的皇帝却起身,

赐福露水、女性和果实。

伟大的亮星!亿万颗钻石焕发出激情!

两种不同的嗓音正交替。--牛羊下来,

谁还在奔走?诗篇在否定中坚持诗篇,

启发又慰藉南方的世代。

篇2:陈东东的诗

陈东东(1961- )。出版的诗集有《海神的一夜》(1997)、《明净的部分》(1997)。

秋歌五首(选三) 未完成 时代广场 外滩 低岸 炼丹者巷22号 月全食 雨中的马 黑背鸦之夜 点灯 夏日之光 第一场雪 冬日外滩读罢《神曲》 在黑暗中 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处 月亮 柠檬——写给阿慧 读保尔·艾吕亚 即景与杂说


秋歌二十七首(选三)

之一

秋天暴雨后升起的亮星推迟黑暗!

玫瑰园内外,洗净的黄昏归妃子享用,

被一个过路的吟唱者所爱。

牛羊下来,谁还在奔走?

隐晦的钟声仅仅让守时的僧侣听取。

海波排开的狮子门行宫落下了王旗。

精细的发辫。泉眼和丁香。

火焰。喷水池。与半圆月相称的年轻女官

从中庭到后花园,于微光中诵读写下的诗篇。

于微光中诵读,这千年之后泛黄的赞颂

在她的唇齿间。当伟大的亮星

破空而出,--啊南方,扇形展开的水域和丰收!

艳紫的凉亭下忧心的皇帝愈见孤单,

命令掌灯人燃起了黑夜。

夜色被点燃,如塔上的圣诉,

聚集人民和四散的鸟群。

妃子倾听,美人鱼跃出--

啊吟唱者,吹笛者,他独自在稻米和风中出没,

仰面看清了旋转的天象。

他步入民间最黑的腹地,以另外的火炬,

照耀蓝色的马匹和梦想。

而醉于纸张的皇帝却起身,

赐福露水、女性和果实。

伟大的亮星!亿万颗钻石焕发出激情!

两种不同的嗓音正交替。--牛羊下来,

谁还在奔走?诗篇在否定中坚持诗篇,

启发又慰藉南方的世代。

之五

翻山见到满月的文法家即兴歌咏:

在鹰翅之下,沟渠贯穿白净平野,

冷光从牛栏直到树冠;

长河流尽,崇山带雪,

明镜映现的娇好容颜由发辫环绕。

长河流尽,崇山带雪。

秋气托举著群星和宁静。

紫鹿苑深处的讲经堂上,

朱砂,环佩,明辨之灯把女弟子照亮。

他翻山而至,头顶著满月,

手中的大丽菊暗含夜露。

他站在拱廊前即兴歌咏;生命解体;

爱正醒悟;火光之中能被人认清的

难道是幸福?

肉身之美在紫鹿苑中,

被一个文法家辞语编织。

肉身之美在诗歌的灯下,

远离开秋天,被音节把握。

莲花之眼。红宝石之唇。

讲经堂上,一部典籍论述万有,

另一部典籍证明了起源。

应和的女弟子舞蹈的脚镯,

一轮满月横贯裸体。

白净平野间物质倾斜。文法家翻山

把精神启示。丰乳。美臀。

三叠细浪的秋天的小腹。

中立无害的茸毛之中有神的笔触。

之七

幻想的走兽孤独而美,经历了睡眠的

十二重门廊。它投射阴影于

秋天的乐谱,它蓝色的皮毛,

仿佛夜曲中

钢琴的大雪。

它居于演奏者一生的大梦,

从镜子进入了循环戏剧。

白昼为马,为狮子的太阳,

雨季里喷吐玫瑰之火。

满月照耀着山鲁佐德。大蜥蜴虚度

苏丹的良夜。

演奏者走出石头宫殿——

那盛大开放的,那影子的

花焰,以嗓音的形态持续地歌唱:

恒久的沙漠;河流漂移;

剑的光芒和众妙之门;

幻想的走兽贯穿着音乐;夜莺;

迷迭香;钢琴的大雪中孤独的美。

山鲁佐德一夜夜讲述。演奏者猩红的

衣袍抖开。一重重门扉为黎明掀动,

那幻想的走兽,

那变形的大宫女,

它蓝色的皮毛下铺展开秋天。

醒来的大都晨光明目。

弯曲的烟囱;钟声和祈祷。

喧响的胡桃树高于秋天,

幻想的走兽,又被谁传诵?


未完成

那地名还不能显现于屏幕

从常用字额头长出的独角还

未获确认。它被拒于一个

系统新世界,像麒麟

在动物学类属纲目的篱笆外对月

但新世界会为它迅速编码

好让它突兀地跳出电脑

不妨用一把刀代替那独角

像麒麟,在动物园

被只想吃嫩叶的长颈鹿代替

星期天你暂且离开键盘

也离开蹩脚的系统想像力

汽车驰出程控关卡,又甩脱

都市难看的水泥花边

轮胎急旋,摩擦乡村敏感的

体位,在短暂得近乎

或许的春天……你想起肯明斯

他的诗有几首仿佛错码

是因为在一个工商世纪

抒发不道德的田园情怀吗

但两边的田园风光确切

它的神是一个邋遢女人

浑身散发泥土的芳馨

比花朵更柔软,春天的胸脯

像一座坟,(难道爱情不就是

死亡?)疾行中诗行一再出错

而时间现在被更快地甩脱

汽车挺进,深抵那隐秘哦隐秘的

所在——地点在津湿的河流大腿间

被拱桥的七十二重阴影遮覆

…………


时代广场

细雨而且阵雨,而且在

锃亮的玻璃钢夏日

强光里似乎

真的有一条时间裂缝

不过那不碍事。那渗漏

未阻止一座桥冒险一跃

从旧城区斑斓的

历史时代,奋力落向正午

新岸,到一条直抵

传奇时代的滨海大道

玻璃钢女神的燕式发型

被一队翅膀依次拂掠

雨已经化入造景喷泉

军舰鸟学会了倾斜着飞翔

朝下,再朝下,抛物线绕不过

依然锃亮的玻璃钢黄昏

甚至夜晚也保持锃亮

晦暗是偶尔的时间裂缝

是时间裂缝里稍稍渗漏的

一丝厌倦,一丝微风

不足以清醒一个一跃

入海的猎艳者。他的对象是

锃亮的反面,短暂的雨,黝黑的

背部,有一横晒不到的娇人

白迹,像时间裂缝的肉体形态

或干脆称之为肉体时态

她差点被吹乱的发型之燕翼

几乎拂掠了历史和传奇


外滩

花园变迁。斑斓的虎皮被人造革

替换。它有如一座移动码头

别过看惯了江流的脸

水泥是想像的石头;而石头以植物自命

从马路一侧,它漂离堤坝到达另一侧

不变的或许是外白渡桥

是铁桥下那道分界水线

鸥鸟在边境拍打翅膀,想要弄清

这浑浊的阴影是来自吴淞口初升的

太阳,还是来自可能的鱼腹

城市三角洲迅速泛白

真正的石头长成了纪念塔。塔前

喷泉边,青铜塑像的四副面容

朝着四个确定的方向,罗盘在上空

像不明飞行物指示每一个方向之晕眩

于是一记钟点敲响。水光倒映

云霓聚合到海关金顶

从桥上下来的双层大巴士

避开瞬间夺目的暗夜

在银行大厦的玻璃光芒里缓缓刹住车


低岸

黑河黑到了顶点。罗盘迟疑中上升

被夜色继承的锥体暮星像一个

导航员,纠正指针的霓虹灯偏向

--它光芒锐利的语言又借助风

刺伤堤坝上阅读的瞳仁

书页翻过了缓慢的幽暝,现在正展示

沿河街景过量的那一章

从高于海拔和坝下街巷的涨潮水平面

从更高处:四川路桥巅的弧光灯晕圈

--城市的措词和建筑物滑落,堆向

两岸--因眼睛的迷惑而纷繁、神经质

有如缠绕的欧化句式,复杂的语法

沦陷了表达。在错乱中,一艘运粪船

驰出桥拱,它逼开的寂静和倒影水流

将席卷喧哗和一座炼狱朝河心回涌

观望则由于厌倦,更厌倦:观望即沦陷

视野在沥青坡道上倾斜,或者越过

渐凉的栏杆。而在栏杆和坡道尽头

仓库的教堂门廊之下,行人伫立,点烟

深吸,支气管呛进了黑河忧郁物


炼丹者巷22号

……永囚于自我……

--加缪

白昼显形的土星是忧郁的

像一盏弧光灯空照寓言

像一颗占卜师刺穿的猫眼

它更加晦暗,隐秘地剧痛

缩微了命相的百科全书

当我为幸福委婉地措辞

给灵魂裹一件灰色的披风

它壮丽的光环是我的疑虑

是我被写作确诊的失眠症

不期而来了巨大的懊悔

它甚至是虚无,像我的激情

像激情留出的纸上空白

它因为犹豫不决而淡出

或者它从没有现身于白昼

那么我看见的只是我自己

是我在一本中国典籍里

在一面圆镜,在一出神迹剧

阴郁的启示下看见的我自己

--啊土星--!漩涡

它壮丽的光环是我的幻视

是我混淆记忆的想像力

不期而来了意愿的雪崩

它甚至是悖谬,像我的精神

照耀我拒绝理喻的书写

……………………

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划过晴天

那漫长的弧线是一条律令

它延伸到笔尖,到我的纸上

到我为世界保持安静和孤独的

夜晚。--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我头上的星空因我而分裂

那狂喜的弧线将贯穿一颗心

如一把匕首在其中剜转

它是极乐的,并表现为痛楚

表现为持诫的全部苦行和背弃性

仰望。--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掠过乐园

我头上的星空因我而分裂

仿佛金钱豹内部的猫性破膛而出

而一只大张开翼翅的灰背鸦

其飞翔的骨骼被提前抽象了

--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

一个笔尖划出一条新的弧线

我沉溺于我的现实生涯

幻化生涯,那双重面具和

两难之境。我四周的风暴

来自我匕首剜转的内心

--我坐在我的半圆桌前,上面的

星空,因我而像一副对称的肺叶

……………………

然而我倦怠,在那些下午

古董打字机吐出又一份

应急文件。透过办公室紧闭的

钢窗,或者透过那形式开放的

夏季钢窗,我仍旧看见

乌有的土星在黄昏天际

下面是城市带锁的河流

--那滞涩和缠绕

翻卷起夜色的只言片语

我知道是打字机将它们吐出

而吐出打字机铿锵键盘的

是公务神额角豁开的裂口

家神却更甚于至尊的公务神

他吐出有关真理的碎片

他令我快活,当我是恭顺的

我会于绝望间看到我梦中

丧失的可能性,我会以为

他给了我足够的世俗信仰

因而在一根虚构的手杖上

我刻下过--反面的野心和

征服的铭言,它或许能支撑

我在灰烬中苏醒的欲望。当欲望

是我的全部存在,那真实的手杖

就是我死后才到来的晚年

……………………

一匹怪兽将获得速度,将变形为

往还于记忆和书写的梭子

它织出了我的颤栗和厌恶

我的罪感,对往昔的否决

它黄鼬般大小的身体疾掠,像一把

扫帚,魔幻女裁缝骑着它飞回

它不仅是时间,是刻骨的虚构

是童年噩梦的精神性异物

在环城路口的圣像柱下

它又带给我最初憬悟的性之

惊惧。女裁缝升起大蜥蜴面庞

自行车磨圆了拐向成长的懦弱街角

那怪兽也将获得翼翅,自行车将飞越

小学校唯一的沥青篮球场

朝向过去的龙头一偏,它又飞越了

夏季旗杆、招展的香樟树

红瓦屋顶下空寂的教室

和我在绸布店独享的挫折

钢圈急旋,啊急旋的表盘

急旋的指针抹去了隐秘

而另一根圣像柱指针之下

时间被歪曲、歪曲地重现

仿佛土星中变形的暗影

那黄鼬般大小的、我内部的异物

……………………

教育却不是一对刹把,可以被捏紧

控制一个人向往疾病的发疯速度

教育虚设,像怪兽自行车锈死的

铃,像女裁缝多余的第三只乳房

在一朵压低的金云之下

少年时光被平庸覆盖

被假想的常识和禁忌光环

圈定于苍白、森严、点缀贫乏的

神圣无知。自行车又穿过午后广场

它撞翻了花坛、教堂玻璃门

晾晒着妓院风信子被单的竹头架阵

它再快一点,像体育课镀银的冲刺哨音

礼仪课浸泡于苦涩的酒中

礼仪的冰块,在社交欢宴间

溶化为喧哗。--我能够听到的

仍然是晴天下镀银的哨音

呵斥的篮球迅疾重击我坍塌的

肩。用以抵御的也许是词语

是作文簿里的扯淡艺术

或者,无言,窘迫地挺立

像一幅旧照片展示给我的

仿佛孤独和稀有的麒麟

古板、腼腆、局促不安直到颤抖

--在众人之中我自我隔绝了

……………………

一阵旋风也许塑造了环形楼梯

伸向混乱的通天塔高处。那里

浑浊的月亮蔑视着我,而我却因为

存在的过错,被罚站在冬夜的危楼阳台

一阵旋风,扭结冷却于胸中的火焰

父亲的火焰则如同旋风眼

是幽蓝深奥的训示之火、寂静

之火、震怒中到来的判决之火

它也是神圣的无名之火。啊无名

神圣,向上的途径是绊索铁丝网

是蛮横的否定和迎头痛击,是我在

阳台上,被旋风卷入的孤寂炼狱

我忍受的姿态趋于倾斜

在适于梦游的阳台围栏前

我有更加危险的睡眠。而睡眠

深处,我缺少一种必要的平衡力

我缺少父亲的闪电品质、雷霆品质

一个宇航员征服土星的自信和

狂妄。当一阵旋风实际上摧毁了

通天塔理想,那向上的楼梯也伸向

惩罚,伸向更深的意志黑暗和

权力迷宫。我相信我正一脚踏空

跌进了伤口,我豁开的额角渗出乌鸦血

将污染--神圣父亲额头的尊严

……………………

于是我歌唱受辱的青春

那也是甜美中发育不良的

受控的青春。一只手怎么能

如一柄利斧?破开内心悠久的

冰海;一只手以它色情的抚弄

在走廊暗角,采撷少年的

向日葵童贞。流动的大气

又梳理出一个短暂的晴夜

--于是我歌唱梦之摩托

骑着它我驰过水塘、游乐场

倒向混同于阳光的草垛……并且

写作,像一条姑娘蛇缠上了我

精神分裂的语言宿疾缠上了我

它不仅是青春病,是寓言中

奔向死角的猫之猎获物

因未及改变方向而毙命

它有如性隐患,欢乐的高利贷

仿佛写作者一寸寸靡烂的

全部阴私。它也是通天塔高处

另一路蜿蜒,另一根绊索

晴夜里另一只抚弄的手。于是我

要一行咬人的诗、刺杀的剑

--要一记闷棍!于是我歌唱

受辱的青春、甜美中发育不良的青春

……………………

流动的空气。任意随波逐流的光阴

有一天世界将转变为惊奇

有一天下午,我醒于无梦

日常话语的青色果实被抛进了

老虎窗。天井里盆栽的大丽菊上

一个中年妇女的唠叨,是果实酸涩

清新的汁液。--母亲,她搭着话

而我正起身去迎接黄昏

我看见光阴随波逐流

流动的空气里青春更瘦削

我看见我所歌唱的,在纸上

被透进老虎窗的土星光芒快速一阅

而屋子里,走廊上,潮湿的石块

散发一阵阵月亮气息。它曾经被称作

光芒之水汽,在比喻中由一个形象

代替。--屋子里,走廊上

潮湿的石块散发一阵阵青橙气息

我的苏醒再重复一次,我喃喃重复

仿佛大丽菊展示互相摹仿的花瓣

影子在迎来的黄昏里变暗

--母亲,她搭着话。她赋予我

书写而不是讲述的能力,在纸上

唠叨。我看见我所疑虑的诗行

被透进老虎窗的土星光芒快速一阅

……………………

继续梦游?--为什么要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

--在手杖上,新的铭言

已经被刻写,如一只乌鸦

(错误的海东青)成年,换上了

新的更黑的羽毛。在飞翔这梦游的

绝对形式里,无所依托的翅膀掀动

表明一个历程的乌有。那么为什么

继续梦游?为什么不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如果

空气是肺叶翅膀的不存在现实

而我的绝对雄心是栖止

绝对确定的仅只是书写,就像

木匠,确定的只是去运用斧子

--他劈开一截也许的木材

从木材中显形的桌子难道

并不是空无?--犹疑不确定的

手杖问号又支撑我一次, 令梦游

继续,--穿越我妄想穿越的

树林;捕获我妄想捕获的

群星;而当我注目对街,如

眺望彼岸,……一座山升起

并让我坐上它悲伤的脊背

去检讨不确定的人之愿望

……………………

光的缝纫机频频跳针

遗漏了时间细部的阴影

光线从塔楼到教堂尖顶,到

香樟树冠到银杏和胡桃树

到对称的花园到倾斜的

台格路,--却并不拐进

正拆阅一封信简的小书房

我打开被折叠的一副面容

她也是一座被折叠的城市

如一粒扇贝暗含着珍珠

她用香水修饰的肉花边

呈献阴蒂般羞耻的言辞

那女裁缝咬断又一个线头

她带翅膀的双脚从踏板上抽离

--光的缝纫机停止了工作

女裁缝沿着堤坝向西

她经过闸口,又经过咖啡馆

她经过暗色水晶的街角

宽大的裙幅兜满了风

她从邮局到法院的高门

到一家杂货店到我的小书房

挽起的发髻将映上窗玻璃

她扮演梦游人身体的启蒙者

呈献阴蒂般羞耻的性

……………………

我设想,我将累垮在一封信中

--先于绿衣人递送的呻吟

在女裁缝腿间呼啸的沼泽里

我累垮过一次,又累垮

一次。震颤的字迹还原

回到它最早发出的地址

被折叠进--土星誓言和

戏语抚弄的漩涡城市

而那些已经被划去的部分

又再被涂抹,为了让急于却

不便表白的成为污渍

忍无可忍地--吐出那话儿

“但信即是性”,摹仿罗曼司

交欢的节奏,却企图变成

盲眼说书人弹唱给光阴的生殖

史诗,每一声问候里有一次死亡

“但信即是性”,每一次抵达里

有一个诞生。钢笔舌尖捅破阴私

邮递员进入我一个又一个

无眠之夜。--又一夜无眠

一夜无眠里我期待门环第二次

叩响,那不同的抵达和问候

不同的诞生和死亡,不同的信中

共同的性:出自几乎已累垮的手笔

……………………

叩响门环的却不是绿衣人

甚至也不是--恭歉友好的

瘦弱年轻人,或者那拥有

无边权力的命运占卜师

--那占卜师此刻也许在

云端,在一座有着无数屋顶和

众多庭院的星宿禁城里

他是否能突围?他是否将

到来?下台阶的姿势仿佛舞蹈

像一架推土机!要奋力挤开

潮涌向通天塔遗址的人类

--汗湿了揣进胸怀的天启

那么是风在叩响门环,是风

造访这炼丹者巷。它不仅叩响

它撼动小书房,它的锋刃

割破灯头上火焰的耳朵

--“那不过是风”,我镇静地

写道,“然而我上面的光芒

摇曳”。光芒摇曳

光芒熄灭。--我听到绝对

我听到了绝对寂静的回声

如割破的耳朵滴溅开黑暗

“那确实只是风”,我还在书写吗

风中我写下我看不见的文字

……………………

缓慢的城市。缓慢地抵达

建筑物弥留如一辆街车朝终点

蠕动,时间是其中性急的乘客

这性急的乘客曾咆哮在马车里

曾大声催促过有轨电车

其嗓门却压不下震颤轰鸣的

柴油机客车,而当一辆空调车

被阻于交通的半身不遂

他默然其中,一颗心狂跳

城市因为他则已经行进到滞涩的

中午。建筑物移开堤坝枕头

其实是江面上阴影在收缩

其实是江面上一群鸟转向

它们从灵魂长出的羽毛沾染

沥青,负重掠过轮船和旧铁桥

而我在它们巡警般多疑的盘旋上

试探,企图以高出倦怠的困惑视点

统览这中午的缓慢和性急、弥留

和抵达、意志之死和波澜般

活跃的欲望之蔓延。我企图站在

标志性建筑象征的屋脊,去迎候

突如其来的天启。土星呼拉圈

偏离轨道--被臆想成瞬间永恒的

超脱--一架飞机却低于期许

……………………

也许,我继续上升,到更高处

俯瞰,--但已经被戏称为

膝盖的斜面我无法去攀爬

那是块脆玻璃,是薄薄的一层

冰,经不起沉重的精神性跪压

那膝盖斜面只适合安放我

夜半的四开本、滑翔的羽毛笔

无法绕道而行的诗句,和直到

黎明才略有起色的疲惫的

书写。--这书写成为我

真实的攀升,就像死亡

灵魂在其中真实地诞生了

城市又展现在书写之下。在书写

之下,城市的膝盖斜面被俯瞰

统览,仍旧经不起精神性跪压

但它有空空荡荡的品质,有空空

荡荡的明信片景观:环形广场

空无一人,街道穿过空寂的屋宇

延伸进空洞静止的集市,那里的

咖啡馆座位空置,锃亮的空杯盏

反射阳光,反射阳光中空寂的

小书房。--小书房里,语言空自

被书写所书写,--在炼丹者巷

22号,我正空自被书写所书写

……………………

幸福是飘忽不定的降落伞

要把人送回踏实的大地

谁又在半空中选择落脚点

像诗人选择恰切的词

事物的轮廓正越来越清晰

谁又在下降中提升了世界

像身体在沉沦中纯洁爱情

像一个写作者,以无端的苦恼

客观化苦恼。现在谁又从小书房

拐出,披衣散步,在炼丹者巷

谁的头脑中一架乐器正被试奏

带来跳伞般飘忽不定的音乐啊幸福

那乐器会试奏出谁的生活

那被设想的、在纸上也无法确立的

生活。--现在谁拐出炼丹者巷

迎面进入了纯青之境?城市或

宇宙,仅只是足够累赘的共鸣箱

可究竟谁是拨弄火焰者

他其实也拨弄着写作的琴弦

可究竟谁是那不安的跳伞者

他跟我一样,真的能踏上那

幸福之地吗?啊炉火!在炉火上

谁会是这个世界的炼丹者?他的

现身,在于从生活升华那虚无

……………………

而纯青之境!纯青之境又正好是

他的虚无之境。炼丹者炉中的

火焰更抽象,如音乐抽象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时间

他向我展示的,他以为我

觉悟的,也仅只是作为虚无的幸福

在他的幸福里我孤僻自我

在他的虚无里我营救自我

一个人散步,到更远的境地

骑马、游泳、划船、打短工

以木匠的手势斧劈本质乌有的黄杨

--令书写的半圆桌显形于技艺

--令一行诗句显形于无技艺

半圆桌上空的土星迂回融入又一夜

我头脑中试奏的乐器停歇,音乐

寂静,时间则依然。纯青之境里

显形的诗句是一次艳遇……是

炼丹者巷口一个小蛮腰女郎的妩媚

“我跟她有甜蜜的风流韵事”,“我

完全陶醉于她的节奏”,饕餮邮筒

生吞明信片,却无法消化我宁静的

醉意,我醉意背后宁静的厌倦

而半圆桌上空,诗行本身是守口如瓶的

只字不提那纯青之境的虚无啊幸福

……………………

因此神迹剧演变为喜歌剧

弧光灯空照寓言乐池里断弦的

竖琴。因此爱情是必要的放逐

是赎罪的写作忍受的鞭挞

--出现在纸上,那语言的惊愕

也将被文刺进克制的惊愕

引起一个精神恋爱的夜女郎

惊愕,惊愕地投入一个人羞愧的

人性怀抱,将色情理解为历炼的

怀抱,无非是惊愕之惊愕的怀抱

因此弧光灯空照命运,空照爱情

--当爱情是命运深处的恐惧

--但爱情是命运深处的溪流

它流经太多的肮脏和贫乏。如此

艰难,虚荣被逼迫,陌生的同情和

胆怯的肉欲,却要从速度加剧的

血液循环里抽取力量,抽取纯洁

也抽取意愿。留下的只会是一纸

婚约!婚约的神迹剧演变为寓言

一个丈夫将游离于事外:他注定是

蠢才,随风飘逝。--而在他

遗憾地幸免的独身生活里,他也许

成圣,也就是着魔。不过他尽管会

戴上冠冕,结果也一样,在床上了结

……………………

当一个炎夏展示它仅有的七天春光

像纠缠的未婚妻同意从热烈

暂且退步,我会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以及另一根

支撑梦想的梦想手杖--那正好是

一些梦,让我能梦见他,如梦见

不能复活的死人。或许他只是

白日飞升,从炼丹者巷到

城堡上空--在越来越缩微进

蓝天的迟疑里回看梦游者

回看梦游者即将醒悟的漩涡城市

漩涡城市的炎夏里仅有的七天春光

此刻是否已经是第六天?已经是

第六个黄昏此刻?纯青第六次

转变为幽蓝。一个不能复活的死人

注定会更暗,他贯穿城市上空的倒影

跟我的弧形笔划交叉,是否构成了

多余的判决?判决必然的武断和草率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继续扩展

梦却要将梦还给无梦,如同春光

终于把自己还给了炎夏。“也许我又

捕获了自己”--绳索或镣铐

则正好是我的命运解放者……在

第七天,热烈又复活了我的沉溺

……………………

复活。再生。从一种空灵还原为肉身

欲望又成为漩涡城市里带锁的河流

垂暮的日光,牵扯不易察觉的土星

--这讲述的不是我

--这讲述的只是我偶然看见的

隐约幻象,浮泛向晚,在

明信片反光的景观一侧,打上了

邮戳的红色印记。七天以前,我将它

寄出,如今那绿衣人已将它送达

……由于送达,它更加被证明是一个

幻象,是我从幻象中终于获得的想像的

真实:想像的复活和想像的再生

那么这想像的力量在生长

像几只灰背鸦飞回了旧地;像所谓

永恒,从枯枝催促一棵新树

一棵新树对风的招唤;像土星周围

月亮们壮丽,窒息公务神可能的感叹

我沉溺在我的多种生涯里

我不曾遇见的想像的炼丹者比我更

沉溺,一半欲望托附给性(也就是

信),另一半欲望是彻夜写作,彻夜让

神迹剧,在想像的寓言航线上飞翔

再飞翔,直到纸上的喜歌剧轰鸣(划去

余生),像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

……………………

局部宇宙,它大于一个未被笔端

触及的宇宙。土星局部的光芒内敛

在我书写的局部时间里。这书写的

时间,也是一个人抵达局部圣洁的

历程,也是一个人精神化局部器官的

意愿,--有如悬浮于黑暗的球

那面向灯盏的一半裸露,并且因裸露

成为大于黑暗的善;这又像

尚属完好的一半肺叶,承担了我的

全部呼吸,包括额外的另一类

书写,另一些宇宙,满布阴霾的

--另一半肺叶的充血急喘

那额外的一半肺叶却并不多余

它的乌云和殷红晚霞几乎是必要的

局部的病痛命定,因为终于要

致命,要在我背后跟一个意愿

秘密幽会。这幽会带来局部复苏

一瞬间幸福,清新凉爽的少许良夜

--纸张上局部的诗篇完美

而完美即纯青,即炼丹者炉中

单一的虚无。诗句蕴含的纯青火焰

又将被吐出,被诗句表述为

局部死亡。它大于--全体

如终极梦幻大于梦游人漫长的一生

……………………

或许我仅仅缺少我自己

我捕获的只是我灵魂的局部

--局部灵魂掩盖着我

一件披风,从灰色到荒芜

掩盖我写作的精神面貌

而那匹黄鼬般大小的怪兽

出入其间,或奔走于小书房

奇怪地显现在父亲的嗓音里

惊吓已经被催眠的儿子

它成为占卜师又一个依据

表明末日还没有来到。还没有

来到……还在行色匆匆的路上

死亡则早已来到了纸上,它被笔尖

播洒进诗篇,不再是一个

灰色的局部。它迅速扩展为

耀眼的白色,封住继续吟唱的

喉咙。死亡是更为无视的怪兽

黄鼬般大小的凶兆之猫

被占卜师刺穿了剧痛的眼睛

死亡的变形记更为直接

如弧光灯照亮的那一半黑暗

被黑暗隐去的,也仍然是

死亡--每一种邪恶、每一种

罪孽、剧痛中每一种巨大的安祥

……………………

现在你来到这幽蓝的门牌,变幻之

猫,黄鼬般大小的土星之异物

现在我也重回这门牌,它的纯青

锈成了暗红。一阵风轻抚,一阵风

睡去。正午的烈日像炼丹者不慎倾倒的

八卦炉,浇淋一个回首的幽灵

一个丧失了形象的诗人。现在你来到的

几乎是炼狱,我来到的是一座

地上乐园。--火焰的蓄水池悠深

清澈,火焰的喷泉则残忍而激越

火焰是占卜师揭示的天启

--令我的倒影……是你的无视

--令我的倒影是你被刺穿的

无视之猫眼,隐秘的黑暗电击趾爪

你更为盲目,从门牌到屋檐,到

我的小书房,到鸟笼空悬的老虎窗哑然

你的皮色在夜晚混同于金钱豹星空

你的猫性负载大于宇宙的不存在

--啊当我已不存在,你纵身一跃

你掠过的仍然是我的半圆桌,是

半圆桌上,我仍未合上的中国典籍

而当你仍然无视这典籍,无视这寓言

--请杀死我吧--悖谬的典籍

说--否则你就是……你就是凶手

……………………


月全食

此行谁使然?

--陶潜

旋转是无可奈何的逝去,带来历程

纪念,不让你重复的一次性懊悔

真理因回潮

变得浑浊了

向西的樱桃木长餐桌上,那老年读者

摊放又一本剪报年鉴 它用来

备忘,仿佛《周逸书》

像卫星城水库坝上的简易闸

每一个黄昏,当邮差的自行车

经过闸口,花边消息就抬高水位

--“人怎么才能够

两次涉足同一条河流?”

宇航员驰往未来之晦暗。他回顾的那颗

蔚蓝色行星,被昼夜、国度和

经纬线划分--迷信和反迷信

有如奇异的物质和反物质,是世界观对称的

两个方向。法轮大法蛊惑人心

所以它正被怒斥和禁止

“地球可绝不是宇宙的垃圾站!”地球也

不会是

宇航员见过的

天体间某个厌倦的

神,读过就扔开的那种“大参考”

地球也只不过旋转向未来

你不是康拉德,你并没有打算写

巡航于星系和更多星系的海洋小说

但很可能你是尤利西斯,被瞎眼的荷马

咏叹,被内心里死去了抒情诗人的

半盲流亡者回味和哀悼,仿佛月亮

被一个不必要的夜之韵脚躲避或

否决,只好在浴缸里,反映最隐秘的

乡愁之色情。然而,诗歌

拒绝所谓的消息语言,却未必就拒绝了

邮差正带往简易水闸的晦暗消息

老年读者是另一个宇航员

在晚报预期的不可知未来返回死亡

因此他也是尤利西斯,为享用

日常化塞壬的报导之极乐禁闭了自我

在僻远小区的黄昏里他推测

又一个特殊的时刻将来临

《周逸书》特殊的天文学一叶,又要粘贴于

剪报年鉴,被圈上

红蓝铅笔的双重

花边……“这么说水库又涨潮了”

这么说消息

正在由自行车递送过来

你听见大扳铃当啷一响,你要写邮差

从蛛网穷巷奋力蹬上卫星城高地

但邮差却有他自己的方式……

他躲避烈日的黑皮肤树荫是他的睡眠。午睡多漫长,超过了蝴蝶的翩

然一生。大汗淋漓中阳具在勃举。邮差醒来。起身。冲凉。骑车出门

去。他并不打算按规程接近晚夏燠闷发烫的地址。两个梦是两扇被光

击穿的巴罗克薄翼,从回想的天窗口淡入黄昏。

太阳偏斜得超过了限度,令新城峡谷愈见深窄。建筑投射给心之镜面

的现在只能是完全的阴影。邮差略微移开重心,拐进更加细小的横街。

他紧捏自行车刹把的一瞬,感到有群星自血液涌现。

玻璃残留耀眼的反光。玻璃复述另一些幻景。字句从他的铃声里掉出。

那邮差不知道,一段私情将会在第几封来信中了结。他经过开始上门

板的绸布店,散发胖女人辛酸的水果铺,来到了领口低浅的爱神发廊。

他紧捏自行车刹把的一瞬,感到有群星自血液涌现。

在递送中,字迹的确会慢慢淡漠。泛白的明信片

或许将返回本来面目,实际上却已经转暗

变虚无

几乎算涨潮了,那满溢的词语

接近表达时舌头被拔除,像夜之

浴缸,橡皮塞月亮被老年拔除

--漩涡在落水口上方摇曳。他的一条腿

跨离了肥皂泡沫的废话。而所有漏掉的脏水

废话,开始在读者的消费间生效。“啊晚报……

“晚报是一种生活方式!”他揩干另一条

多毛的腿,迈出铺张的搪瓷堤坝。他能否

迈出,月全食之夜的大面积反光?

“好像又一个炼狱故事……”当诗还仅仅

是一个题目,当诗人不小心把题目泄露给

特约通讯员,女崇拜者的嫩豆腐嗓子

在留言电话里拌上了青葱。 你大概

想起她,公司里染发的电脑打字员

时不时闲览,或者自云端

俯瞰对街的深渊旧里弄。而在她

也揣一本《转法轮》的ELLE提包里

三只避孕套围绕口红像一组卫星

紧挨着预告天象的剪报。她是在赶往

观察广场的途中拨弄手机的吗?

“……梳妆台镜是我的月亮。”

有时候报导是一种召唤。爱月亮的市民

也爱着科学。他们聚拢在观察广场

他们要仰望《周逸书》也许暗示的

红铜色,他们见识了被唤作

本影的来自无意识大地的黑暗

唤醒的却不是柏拉图出名的

洞穴之喻。“这并不妨碍对那个

“永恒理念的认定;--这同样不妨碍

一个人对其月相的背弃。”

宇航员想绕到

命运的反面:他经历得更短,但是更

猛烈。他总是有双份的纪念和懊悔

“……嫦娥是我的镜中幻像”

月全食则是她开启腿间那简易水闸

最近的刺激。啊最近的奇痒

令一个诗人必须为无眠写下失去照耀的

篇章,令一个邮差必须下坡、冲锋又

重返,令老年读者的脑毯上绣满了

报导之塞壬的大裸体仙姿,令打字员逃离

横穿观察广场的翘首,奔向某一电话线端点

“这其实是反光的一个背影,是这个

“背影的反光之夜……”在爱神发廊

嫦娥关闭腿间的造币厂,正当

月亮,要把一个黄昏还给卫星城

那么这已经是下一个黄昏。她在你怀抱里

庸俗又可贵,就像上夜持续却不能反复的

月全食。你手指的天文望远镜抚慰

是否可以从皮肤的细腻和黝黑之中

打量出一个敏感的人,那也许被唤作灵魂

却因为肉体的触及方式而震颤和

呻吟的红铜色部位;而你的航天号舌尖

舐卷,你尝到的滋味,是否就是那

老年读者在涨潮的晚报里被塞壬最高音

诱惑的滋味。电源几乎是同一粒阴核

她打开你写作的升降装置,或者她关掉

邮差发烫的震荡器之月,为一种隐晦长明的灯

通向按摩室的秘密途径靠烛火照明。在拱顶上,向下探出裸体的仙女

只提供半只石膏乳房。翅膀。葡萄藤。肥皂的紫罗兰香气扑鼻,仿佛

云彩中真会躲藏着怀孕的母龙。里面,屏风后,一盏麻将灯突然掉落,

透进西窗的晦暗之光又像扑克摊放在孔雀蓝印花床单上。仍然黄昏。

有人打哈欠。现在已经能看见月亮了。美容师嫦娥会带谁进来?

--被送达的可能是一封红信。在途中它正褪成玫瑰信。当然也可能

它是粉色的,包藏着写信人夏日凌晨的顽强情欲。那么它将朝白色挺

进,抵达牛奶、精液和白日梦。而收信人手上总也甩不开另一种白色,

洗发香波那夸大的泡沫。但愿那不会是一封黑信,所以得赶在入夜前

送出……邮差醒来。这已是第二次。从领口低浅的嫦娥怀里,他休克

的头颅枕放的地方,一个句子在记忆闪回的画面中成形--他紧捏自

行车刹把的一瞬,感到有群星自血液涌现。

那么这只不过又一个黄昏。

那么这黄昏可作为附录。

月亮是惟一毕显的星辰,其余的仍只是夕光之海的水下汽泡,要浮向

一寸寸收缩的夜。收缩中一个人疯长的脂肪,漫过了浴缸的警戒水位

线。“我的日子,不就是一块废弃的旧海绵烂湿的日子?”

整个夏天,她都得浸泡在店堂暗处刺鼻的药液里。她丈夫从一堆瓜果

间探头,将看见邮差墨绿地眩晕,投递出一封也许来自命运的挂号信。

“而肥胖症。甜腻的肥胖症。我几乎能听到我体内云絮化雨的声音。

像熟透的挑子,我经历肉的所有月全食……”

邮差则经历内心的锈蚀,如一副英雄世纪骑士甲胄的氧化史诗,制服

上板结消逝的盐。眩晕。他多少回倒向了美容师嫦娥。他紧捏自行车

刹把的一瞬,感到有群星自血液涌现。

诗黄昏之后,并不紧跟着

月全食之夜。“但夜晚的戏剧会

“更加具体、清晰,有更多的侧面和更

“空心的主题。”此时打字员

全身心在她的健盘上复述,仿佛仍然

词语的投影抹煞肉体和意志的光泽

“但愿我甚至在你的附录里……”

而你是旋转中又已经逝去的一段流光

或卫星城水库里倒映的满月;你只留篇幅给

递送的绿衣人、樱桃木桌前想要把

《周逸书》接续的读报人。附录中嫦娥

又飞临闸口,嫦娥很可能是你的塞壬

于是,在梳妆台镜虚幻的深处

一盏长明灯熄灭的可能性,也许被

探测器触及和捕获;一张脸

易容,她欲望和诗情的歇斯底里

也许是宇航员孤寂之必然

是月全食之夜真理的浑浊性

是你,或老年读者,从象征的《周逸书》

找到的又一个也许的象征

诗句会涌现于卫星城上空吗?

当众天体涌现于邮差流速加剧的

血液,当有人写下的

仅仅是不存在

当你已不在乎诗句是否成其为

诗句;当所有的角色归一

你是包括你在内的你;倚靠坝上

一株垂杨柳斜耸的肩

或凭栏叹喟,你无意识到

众星迁移故世界

存活着

故旋转是无可奈何的神圣

你听见大扳铃当啷一响,你的心

刹住车,--消息的送达是

小小的死亡,是一次死亡

月全食备忘在剪报年鉴里


雨中的马

黑暗里顺手拿起一件乐器。黑暗里稳坐

马的声音自尽头而来

雨中的马。

这乐器陈旧,点点闪亮

像马鼻子上的红色雀斑,闪亮

像树的尽头

木芙蓉初放,惊起了几只灰知更雀

雨中的马也注定要奔出我的记忆

像乐器在手

像木芙蓉开放在温馨的夜晚

走廊尽头

我稳坐有如雨下了一天

我稳坐有如花开了一夜

雨中的马。雨中的马也注定要奔出我的记忆

我拿过乐器

顺手奏出了想唱的歌


黑背鸦之夜

黑背鸦直立像忧伤的夜晚。有多少夜晚

多少夜晚

我读那些深秋的诗,看黑背鸦起舞

听声音像铁片锋利划破

在它的翼下,那白色的斑点,星光和石头

深海里我触摸初生的鱼

黑背鸦起舞,忧伤直立。在那些夜晚

我也去写深秋的诗

有一天,终于在一条冰封的河上

黑背鸦终于落在我的灯下

它亲切、兴奋、像弟弟离家五年

突然回还


点灯

把灯点到石头里去,让他们看看

海的姿态,让他们看看

古代的鱼

也应该让他们看看亮光,一盏高举在山上的灯

灯也该点到江水里去,让他们看看

活着的鱼,让他们看看

无声的海

也应该让他们看看落日

一只火鸟从树林里腾起

点灯。当我用手去阻挡北风

当我站到了峡谷之间

我想他们会向我围拢

会来看我灯一样的

语言


夏日之光

光也是一种生长的植物,被雨浇淋

入夜后开放成

我们的梦境

光也像每一棵芬芳的树,将风收敛

让我们在它的余荫里

成眠

今晚我说的是夏日之光

雨已经平静

窗上有一盆新鲜的石竹

有低声的话语,和几个看完球赛的姑娘

屋宇之下

她们把双手伸进了夏天

她们去抚弄喧响的光,像抚弄枝叶

或者把花朵

安放在枕边

而她们的躯体也像是光,润滑而黝黑

在盛夏的寂静里把我们

吸引


第一场雪

砌成白色的石头矮墙,它曾是月光的墙

我的窗框已经充盈

我的愿望在更远的街上

当我起身

出门,走过灰色的工商银行

冬天的第一场雪就已经落下

山翠绿得像一架鸣响的古筝,被骄阳映照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这堵墙被汽车遮挡。墙的背后

鸥鸟因寒冷而贴水飞行

汽笛在乱雪弥漫里叫喊

同样久远的事情在发生:我站在银行的

玻璃门外,看不到堤坝

却想起了某个北欧的女子

她背靠冬天的一大片晴空,乳房如明镜

对海峡赤裸


冬日外滩读罢《神曲》

喷泉静止,火焰正

上升。冬天的太阳到达了顶端

冬天的太阳浩大而公正

照彻、充满,如最高的信仰

它的光徐行在中午的水面

在中午的岸上,我合拢诗篇

我苏醒的眼睛

看到了水鸟迷失的姿态

(那白色的一群掠过铁桥

投身于玻璃和反光的境界……)

派遣愁绪的游人经过,涌向喷泉

开阔的街口

她们把相机高举过顶

他们要留存

最后的幻影

钻石引导,火焰正

上升。俾特丽采使赞歌持续

在中午的岸上我合拢诗篇

我苏醒的眼睛

又看见一个下降的冬夜


在黑暗中

我听到有谁在黑暗里苏醒

我看到梦想河源者

逆行于大水

在黑暗里,一枝火把扩展幻象

一个人为一种精神殉葬

那变形的女儿穿透了白蜡

降临于纸和孤身的烈火

她新生的肉翅护卫着诱惑

她裂碎玻璃的第七重音乐

向年轻的返回者

打开了最后的核心之门

我听到有谁在黑夜里苏醒

我看到梦想河源者

处身于死地

在黑暗里,一只手探入隐秘的泉眼

一个人为一种幸福殉葬

我独立于深秋,我获得了一样的

爱情和失败

在黑暗里,我知道有谁完成了深入

那伟大的夸父闯进太阳

用意志和渴望

换取了众树的荫阴和高歌


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处

旧世纪。伪古典。一匹惊雷

踏破了光

百万幽灵要把我充满

一个姑娘裸露着腰

爱奥尼石柱一天天消瘦

季节如火炬

点亮了雨

狂热洒向银行的金门

狂热中天意

骤现予闪电

伪古典建筑在病中屹立

旧世纪的欲望重新被雕凿

一面旗帜迎风嘶鸣

中午的战舰疼痛中进港

百万幽灵在我的体内

百万幽灵要催我入梦

而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处

我爱上了死亡浇筑的剑

一个姑娘裸露着腰

夏季从爱奥尼石柱间涌出

这春天最后的日子

这春天最后的外滩

我爱上了死亡浇筑的剑

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处


月亮

我的月亮荒凉而渺小

我的星期天堆满了书籍

我深陷在诸多不可能之中

并且我想到,时间和欲望的大海虚空

热烈的火焰难以持久

闪耀的夜晚

我怎样把信札传递给黎明

寂寞的字句倒影于镜面

仿佛那蝙蝠

在归于大梦的黑暗里犹豫

仿佛旧唱片滑过了灯下朦胧的听力

运水卡车轻快地弛行。钢琴割开

春天的禁令

我的日子落下尘土

我为你打开的乐谱第一面

燃烧的马匹流星多眩目

我的花园还没有选定

疯狂的植物混同于音乐

我幻想的景色和无辜的落日

我的月亮荒凉而渺小

闪耀的夜晚,我怎样把信札

传递给黎明

我深陷在失去了光泽的上海

在稀薄的爱情里

看见你一天一天衰老的容颜


柠檬——写给阿慧

让我在树荫里把你采撷,在中午

在一声钟响和夏季由翡翠鸟负载的星期天

让我能触摸你的清凉,柠檬

让我像一杯纯净的淡水

浸洗你金黄而甜蜜的果实

法国诗人艾吕雅,这时候手拿着诗章到来

让我在庭院里把你品尝,在黄昏

在绿色长廊和夏季由翡翠鸟负载的星期天

让我能说出你的名字,柠檬

让我像一粒小小的种籽

进入你透澈而甜蜜的核心

法国诗人艾吕雅,这时候手拿着诗章来到


读保尔·艾吕亚

有时候想象是一块冰一把羽毛

是三月的暖风解冻的风

有时候节奏之间跳动着帽子

跳动着红色的手套一双舞鞋

那么多海的气息海的颜色

山的气息山的颜色

那么多充满爱情的声音充满和平的声音

想象的声音葡萄和柠檬的声音

诗在黄昏像一块冰

像一把羽毛一双到处转动的红色舞鞋

在蓝色橙色的背景之下

保尔·艾吕亚一息尚存

在三月的暖风解冻的风红色女子的抚摸之下

保尔·艾吕亚一息尚存

有时候进入梦乡一对黑鸟歌手惊觉

他看见一只眼睛爬上锁骨

一群姑娘走进了月色


即景与杂说

(一)

突然间,一切都活着,并且发出自己的声音。

一只灰趾鸟飞掠于积雨的云层之上。

而八月的弄箫者呆在屋里

被阴天围困。

他生锈的自行车像树下的怪兽。

(二)

正当中午。我走进六十年前建成的火车站

看见一个戴草帽的人,手拿小锤

叮叮当当

他敲打的声音

会传向几千里外的另一个车站。

细沙在更高的月亮下变冷。

(三)

这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

一个新而晦涩的故事被我把握。

一种节奏则超越亮光

追上了我。

凌晨,我将安抵北方的城市。

它那座死寂的大庭院里

有菩提,麋鹿

有青铜的鹤鸟和纤细的雨。

赤裸的梦游者要经过甬道

拨下梳子,散开黑发

她跟一颗星要同时被我的韵律浸洗。

(四)

现在这首诗送到你手上

就像一声敲打借助铁轨传送给夏天

就像一只鸟穿过雨夜飞进了窗棂。

现在我眼前的这一片风景

也是你应该面对的风景:

一条枯涸了一半的河

一座能容忍黑暗的塔

和一管寂寞于壁上的紫竹箫。

那最可以沉默的却没有沉默。

篇3:陈先发的诗

陈先发(1967- )男,安徽人。著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现为新华社驻安徽记者。丹青见 前世 在上游 鱼篓令 纪念1991年以前的皂太村 最后一课 井水词 悼亡辞 黄河史 青蝙蝠 构图 仿八大 陈绘水浒之五 病中吟 秋日会 村居课 天柱山南麓


丹青见

桤木,白松,榆树和水杉,高于接骨木,紫荆

铁皮桂和香樟。湖水被秋天挽着向上,针叶林高于

阔叶林,野杜仲高于乱蓬蓬的剑麻。如果

湖水暗涨,柞木将高于紫檀。鸟鸣,一声接一声地

溶化着。蛇的舌头如受电击,她从锁眼中窥见的桦树

要高于从旋转着的玻璃中,窥见的桦树。

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

将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10月


前世

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

不必再咬着牙,打翻父母的阴谋和药汁

不必等到血都吐尽了。

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

他哗地一下就脱掉了蘸墨的青袍

脱掉了一层皮

脱掉了内心朝飞暮倦的长亭短亭。

脱掉了云和水

这情节确实令人震悚:他如此轻易地

又脱掉了自已的骨头!

我无限誊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

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

暗叫道:来了!

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

碧溪潮生两岸

只有一句尚未忘记

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

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

说:梁兄,请了

请了――

206月2日


在上游

十月,炊烟更白,含在口中的薪火燃尽

死去的亲人,在傍晚的牛眼中,不止一次地醒来

它默默地犄角向下,双眼红了,像雨水浸泡的棺木

它牙齿松动,能喊出名字的,已经越来越少。

时断时续的雨水,顺着旧居,顺着镜子在汇聚

顺着青筋毕露的乡亲们在汇聚

有的河段干涸,露出黝黑板结的河床

有的河段积水,呈现着发酵后的暗绿

几声鸟叫,隔得很远,像熬着的药一样缓慢

这么多年,正是这些熟悉的事物,拖垮了我的心:

如果途经安徽的河水,慢一点,再慢一点。如果下游消失的

必将重逢在上游。如果日渐枯竭的故乡,不再被反复修改

那些被擦掉的浮云,会从纸上,重新涌出

合拢在我的窗口:一个仅矮于天堂的窗口

2004年10月


鱼篓令

那几只小鱼儿,死了麽?去年夏天在色曲

雪山融解的溪水中,红色的身子一动不动。

我俯身向下,轻唤道:“小翠,悟空!”他们墨绿的心脏

几近透明地猛跳了两下。哦,这宇宙核心的寂静。

如果顺流,经炉霍县,道孚县,在瓦多乡境内

遇上雅砻江,再经德巫,木里,盐源,拐个大弯

在攀枝花附近汇入长江。他们的红色将消失。

如果逆流,经色达,泥朵,从达日县直接跃进黄河

中间阻隔的巴颜喀拉群峰,需要飞越

夏日的浓荫将掩护这场秘密的飞行。如果向下

穿过淤泥中的清朝,明朝,抵达沙砾下的唐宋

再向下,只能举着骨头加速,过魏晋,汉和秦

回到赤裸裸哭泣着的半坡之顶。向下吧,鱼儿

悲悯的方向总是垂直向下。我坐在十七楼的阳台上

闷头饮酒,不时起身,揪心着千里之处的

这场死活,对住在隔壁的刽子手却浑然不知。

2004年11月


纪念1991年以前的皂太村

我能追溯的源头,到此为止

涧溪来自苔痕久积的密林和石缝

夜里的虫吟、鸟鸣和星子,一齐往下滴

你仰着脸就能寂静地飞起

而我只习惯于埋头,满山抄写碑文

有些碑石新抹了泥,像是地底的冤魂

自已涂上的,作了令人惊心的修改。

康熙以来,皂太村以宰畜为生

山脚世代起伏着蓄满肥猪的原野

刀下嚎叫把月亮冲刷得煞白,畜生们

奔突而出,在雨水中获得了新生

但我编撰的碑文暂时还不能概括它们。

此峰雄距歙县,海拔1850米多。我站上去

海拔抬高到1852米。它立誓:

决不与更高的山峰碰面,也不逐流而下

把自已融解于稀薄的海水之中

2004年6月


最后一课

那时的春天稠密,难以搅动,野油菜花

翻山越岭。蜜蜂嗡嗡的甜,挂在明亮的视觉里

一十三省孤独的小水电站,都在发电。而她

依然没来。你抱着村部黑色的摇把电话

嘴唇发紫,簌簌直抖。你现在的样子

比五十年代要瘦削得多了。仍旧是蓝卡基布中山装

梳分头,浓眉上落着粉笔灰

要在日落前为病中的女孩补上最后一课。

你夹着纸伞,穿过春末寂静的田埂,作为

一个逝去多年的人,你身子很轻,泥泞不会溅上裤脚

2004年10月


井水词

牛呀,羊呀,马呀,都有一颗霞青云淡的心。老陶

狠狠掐灭烟头,说:“这几乎赤裸可见”,它们在黎明的

厩中闲谈,谈雨水,谈收成,田埂上夏季越滑越远。

谈主人,衰老的驼子,咳得很凶,勾着腰朝下生长

绝望地生长,灌浆,壳却是空的。有时的话题要塌向唯心主义

“鹭鸶的白,难道是谁洗出的?还有泥泞的黑,我们终生的

奴役”。许多事物,生而注定。要趁黑前往湿漉漉的山顶

或是牛呀,羊呀,马呀的子宫里扎营。要趁黑去井中

提水。他有点瘸了,剩下的半桶水,注向石槽

它清亮地回旋,夹着三两声未散的鸟鸣,碎叶翻腾。

老陶哑了多年,突然地说:“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2004年10月


悼亡辞

山冈,庭院,通向虚空的台阶,甚至在地下

复制着自身的种子。月亮把什么都抓在手里,河流却舍得放弃。

要理解一个死者的形体是困难的,他坐在

你堂前的紫檀椅上,他的手搭在你荫凉的脊骨

他把世间月色剥去一层,再剥去一层

剩下了一地的霜,很薄,紧贴在深秋黑黑的谷仓。

死者不过是死掉了他困于物质的那一点点。

要理解他返回时的辛酸,是多么地困难

他一路下坡,河堤矮了,屋顶换了几次,祠堂塌了大半

2004年9月


黄河史

源头哭着,一路奔下来,在鲁国境内死于大海。

一个三十七岁的汉人,为什么要抱着她一起哭?

在大街,在田野,在机械废弃的旧工厂

他常常无端端地崩溃掉。他挣破了身体

举着一根白花花的骨头在哭。他烧尽了课本,坐在灰里哭。

他连后果都没有想过,他连脸上的血和泥都没擦干净。

秋日河岸,白云流动,景物颓伤,像一场大病。

2004年6月


青蝙蝠

那些年我们在胸口刺青龙,青蝙蝠,没日没夜地

喝酒。到屠宰厂后门的江堤,看醉醺醺的落日。

江水生了锈地浑浊,浩大,震动心灵

夕光一抹,像上了《锁麟囊》铿锵的油彩。

去死吧,流水;去死吧,世界整肃的秩序。

我们喝着,闹着,等下一个落日平静地降临。它

平静地降临,在运矿石的铁驳船的后面,年复一年

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垮了。我们开始谈到了结局:

谁?第一个随它葬到江底;谁坚守到最后,孤零零地

一个,在江堤上。屠宰厂的后门改做了前门

而我们赞颂流逝的词,再也不敢说出了。

只默默地斟饮,看薄暮的蝙蝠翻飞

等着它把我们彻底地抹去。一个也不剩

2004年10月


构图

他坐在夏日的庭院打盹,耳中

流出了紫黑的桑椹,和蝉鸣

一条铁丝绑着他齿间白桦围成的栅栏

鼻孔翕动,掉下一小截烧焦的

椴木。这样的结构真难啊,左上角的

大片天空,湛蓝,却生着虫眼

可以推断这一年蝗灾很凶,天也干燥

一院子的杏树不结杏子,只长出

达利焦黄的眼珠。能窥见的室内

清风缠绕着桌上的》航海日志》

久久不忍离去,它的封面绘着庭院

有人貌似打盹,其实早已死去。

书中有一个雕花木匣,木匣内有一个

镶嵌铁盒,铁盒内有一个纯白纸杯

纸杯内安放他生前难以饮尽的

半杯海水。海水布满我大志未酬的虫眼

2004年11月


仿八大

秋天踩着水调歌头,踩着菩萨蛮

野鸭在雨后的湖上,翻跟斗

朝着湖滨的朱门,吊白眼。

流水因袭了本国的老章法,一笔又一笔

倾向于脸上平抹,内心既汹涌,又缓慢。

宴席散尽,你到高于柳梢的楼上独饮

旧天堂的墙上写着“拆”字,可这湖水

是能拆掉的么?我倒要看看

你们又能建设什么样的新章法?

我距明朝灭亡350年,我距天坛1100公里。

是的,我有着不合时宜的孤单,我偏爱景物冰凉的

过去式:枯荷举着,仿八大山人,像钟声入暮。

2004年11月


陈绘水浒(之五)

松林寡淡,大相国寺寡淡

路上走过带枷的人,脸是赭红的

日头还是很毒

云朵像吃了官司,孤单地飘着

诵经者被蝉声吸引,早就站到了枝头

替天行道的人也一样内心空虚。

书上说,你突然地发了疯

圆睁双目,拔掉了寺内巨大的柳树

鸟儿四散,非常惊讶

念经的神仙像松果滚了一地


病中吟

早晨,不得不谛听鸟鸣。一声声

它脆而清越,又不明所以,像雨点的锥子

落下,垂直地落下,越垂直就越悲悯。

一年一度的大病,我换了几张椅子

克制着自已,不为鸟鸣所惑而滑出肉体。

也不随它远去。它拽着焦黄的尾巴,在松冠消逝

有些起伏,有些黯然

2004年10月


秋日会

她低挽发髻,绿裙妖娆,有时从湖水中

直接穿行而过,抵达对岸,榛树丛里的小石凳。

我造景的手段,取自魏晋:浓密要上升为疏朗

竹子取代黄杨,但相逢的场面必须是日常的

小石凳早就坐了两人,一个是红旗砂轮厂的退休职工

姓陶,左颊留着刀疤。另一个的脸看不清

垂着,一动不动,落叶踢着他的红色塑料鞋。

你就挤在他们中间吧。我必须走过漫长的湖畔小径

才能到达。你先读我刻在阴阳界上的留言吧:

你不叫虞姬,你是砂轮厂的多病女工。你真的不是

虞姬,寝前要牢记服药,一次三粒。逛街时

画淡妆。一切,要跟生前一模一样

2004年11月


村居课

他剥罢羊皮,天更蓝了。老祖母在斜坡上

种葵花。哦,她乳房干瘪,种葵花,又流鼻血。

稻米饭又浓又白,煮完饭的村姑正变回田螺。

小孩子揭开河水的皮,三三两两地朝里面

扮鬼脸。哦,村戏的幕布扯紧了,但蓝天仍

抖动了几下。红花绿树,堪比去年。

一具含冤的男尸浮出池塘,他将在明年花开时

长成一条龙。鸟儿衔着种子,向南飞出五里

蘸鼻血的种子,可能是葵花,可能是麦粒

2004年10月


天柱山南麓

(一)

十一月河水清洌,适合做成塔尖

收割余下的刀口正慢慢抚平

田野上,吹拂着大病愈后的轻松

我坐在河岸,用红笔标出你的位置。

中年了,许多事物变得易于确认:弧形的

池塘说明它是个空壳,梯形的则蓄满幽灵。

你笑着,在地图中合上小木箱

果子烂了,以迎接初雪

(二)

燕雀不知鸿鹄,却是秋日同窗

在宿命的丛林

你变成我,我变成你。

有时在枝头共眺,山下连绵无尽的村庄

每一户都住着母亲。时而灰蒙蒙,时而铁锈色

无端端悲喜交加

有时绕着贫穷的屋檐,飞五圈

如将这屋檐捆绑了,再捆绑,五次。粥泼了

哭着:要解开,要割断!

(三)

炊烟散去了,仍是炊烟

它的味道不属于任何人

这么淡的东西无法描绘

(四)

野花颓败,像你换了一个面孔。

年轻人更加耗电,伏在小木桌上写信

倘我的卷刀不够锋利,你的结局将在铅笔中

遭到涂改。哦,捂着胸口的小河呜咽

翻腾了几百里,仍是克制不住的泡沫

在落款。我垂柳的教鞭指向水面

你画出的波浪发黄,小石桥更高地拱起

负木柴的佝偻老人正经过

黑压压的人群走出了河底的淤泥

(五)

我把诗稿置于陶罐中

收藏在故乡雕龙的屋梁。

此屋建自明末,多少衰落的星斗敲打过

这鱼鳞状小青瓦――――

多少人消失了

穆旦啊,北岛,你们在夏季的圩堤冲出缺口

而我恰是个修补圩堤的人。

(完)

2005-3-8 17:27?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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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之水》

(一)

赤脚,穿过种满松树的

大陆

这么多滩涂、山川、岛屿无人描绘

许多物种消失了

许多人已尸骨无存

我来得太迟了

(二)

石头是黑色的

在河流中它一点点地融化着

我埋在心底的仇恨

最终也将化为积雪

跟我一起渡河的少女,对着

深深的河水发呆

有的在长羽毛,有的在长鳞片

(三)

路旁,顶着雪的座座农舍

都有过令人难忘的宴席

(四)

野蕨生在潮湿的洞穴旁

采摘它的人

空着手,刚刚离开

(五)

赤着脚,躲开暴雨、制度和

官吏

(六)

我歇在暮晚的坡上,头顶的松冠

膝下的野薇

脚边的蟾蜍,慢慢地

长出一模一样的笑脸

(七)

像蜘蛛一样,赤着脚

像蜘蛛一样,一辈子

连一次颤栗都不曾有过

(八)

苦楝树高高耸立

她因生在南岸

而显得茂密

去年我折枝之处

今年,又有人折去一截

(九)

石粟,变叶木,蜂腰榕

石山巴豆,麒麟冠,猫眼草,泽漆

甘遂,续随子,高山积雪、铁海棠

千根草,红背桂花,鸡尾木,多裂麻疯树

红雀珊瑚,乌桕,油桐,火殃勒

芫花,结香,狼毒,了哥王,土沈香

细轴芫,苏木,红芽大戟、猪殃殃

黄毛豆付柴,假连翘,射干,鸢尾

银粉背蕨,黄花铁线莲,金果榄,曼陀罗

三梭,红凤仙花,剪刀股,坚荚树

阔叶猕猴桃,海南蒌,苦杏仁,怀牛膝。

44种有毒植物

我一一爱过她们

(十)

采一把褐土

采一把黄土

如果我能像往昔一样

咽下它们,我的身子将作琉璃

(十一)

你死后

青蒿又长高了一点

(十二)

早晨,我的耳中流出

蓝色的溪水

鸟的眼中流出蓝色的溪水

直至日出,无人卷刃

(十三)

疯人院中,总趴在窗口的一张脸

将化作白云

映着乱石和

柴扉

(十四)

凡经死亡之物

终将青碧丛丛

就像这些柳树

田埂上

蜜蜂成群

(十五)

秋天

四周滚动黑色的桨果

桦树涌向山顶,变成椴木

有人跑着

逆光的脸烧成了灰烬

(十六)

猫在带脊的青瓦上跳来跳去。

每年秋末

都有人弑君

(十七)

女人在流星之下梳头

其夫必暴毙

(十八)

想一想,前世有什么?

只有荇草茂密

铁在不知名的湖边,静静生锈

鸫鸟,你漆黑一团的瞳孔

为何总是盯着我

(十九)

有时我住在鸫鸟体内

在空中,突然碎成一阵雨点

有时我住在蛤蟆体内。

但无论如何,总逃不了在枷锁中

总逃不了醉生梦死

盐,打在脸上

仍旧很疼

(二十)

第一层是尸骸

第二层是野花

第三层才是浮云和蓝天

对我这般罪孽丛生的人

蓝天是湍急和不能居住的

(二十一)

等我把这卷书读完

世上的松枝将长得更慢

上游将漂来暗红的棺木

(二十二)

河流和炊烟

两根绳子捆住村庄

一年升高一点

沟边,有一种寂静

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寂静

(二十三)

星宿从夜空拔出白光

照着田野,鼹鼠管辖的田野

苜蓿因瘟疫而额头发烫

总有些事是奇异的

你一生反复丈量的田亩

每次的结局,都不一样

(二十四)

果子在高高枝头

秋风把它的核裂开

有时,我不得不开口

吐出腮底的核

吐出这片来世的桃林

(二十五)

从此

庙堂朝野,市井田畴

不过是修辞。你和我

修庙或者杀人

也不过是修辞

再也不必栖居的修辞

(二十六)

写完了这首诗

我将赤着脚

去做一面淡水的湖泊

做一个再没有痕迹的人。

篇4:陈鱼的诗

在深夜呼吸,旁边是我母亲 你走吧 我的朋友 梦见自己


在深夜呼吸,旁边是我母亲

在深夜呼吸,旁边是我母亲

垂危地躺着,这个大风降温的夜里

我在她的呼吸中呼吸。我要

在进入她的道路上明白我自己,或是

在执迷于我的事物中知道

这个我身体之前的身体

我,这个农妇的女儿

被生在1965年冬季。

七岁上学十五岁懂得用判逆

长高身体。急于开花那一年我十九

农妇就为我去拉地排车,车上装满

能供起开花的火砖、石灰、沙子和水泥。

她用母系的体力,供养她女儿在外地

疯狂长出与根茎脱节的浪漫和秘密。

我的宿命是在这样的黑夜里救出我自己。

我被悬置在夜的病房里,看我的母亲躺成

陌生。楼下的风,胸中的液体以及

被她压在身下的生死的消息,它们在

为营救我不理解的事物而发出阴森惊人的力。

它们势利的厚待我,用棉衣裹紧我四面的创伤

以免鲜血淋漓。朦胧和难测涨高着真相的索价

却用迟钝的缆绳拴住我愿意付赌的身体

她的经历她说不清晰,她是比妇女

更谦卑的妇女。她已不能像爱婴儿一样

爱她女儿的身体。她已年老,萎缩和缓慢

长不过比她聪明比她高的儿女,她躲在一边

唠叨煤烟、米虫、麸皮和鸡蛋的大小

她为自己的愚笨和卑微掉进忽浅忽深的

摇晃着的脾气里。像收藏儿女早年的鞋样

她也藏了太多自己解不开的谜底

她残存呼吸的身体是供我开掘的墓地

我残忍地挖掘着,冷酷地

翻出藏在血肉里的词句。我要它们撞击我

身体里的空洞,我要它们举起我的灯

照亮我没有及时到来的激情。深渊呵

不要呼呼地诱惑我,不要在我站稳之前

裂开隙逢。我的意愿正被你隐秘地晃动。

她三岁时变哑七岁时才开口讲话

这和我的口吃之间的互映成一幅母女图画

就像现在,我战栗于中年的风雪中

观察她垂危中息而不灭的神经

怎样交错进我的神经脉络中

转换成猴子一样喊叫的嘶鸣。这之外

我只容忍我在嘴里混乱不清。盯住她的

颅外排血瓶,我试图想清楚

她长出的和我相关痛苦,试图看见谁在朝

她这时的怪异,摆出那个怜悯又轻视的神情

我幽暗地进入她夜复一夜的微弱

看不清是谁在危险地借用着她的身体

把她的一生都用在此时此地。她微微启开的

由生向死的消息,恰在我朦胧欲醒时

关闭。大地黑暗的音乐

一直含混而可靠地响起,想用她的身体

在一个又一个凌晨来临之时随天空不言自明

而她却惯性地,拿用顺了手的无知和沉睡来昏迷。

在她痛得只剩呼吸的呼吸声里

我迎来我的三十二岁。生日朝向她的联系

高于伦理更近于神秘和叹息。自怜的衰伤

竟比疾病更美丽:懂得亲近深夜的寂静

懂得转开视线,懂得遗忘和

及时地观察,那正在房角开放的菊花。

白得和寒冷一样的菊花呵,我久久地亲爱它

我需要它的白色和香气把我转移:她潮式的呼吸

怎样刀刃一样刺痛着我的身体

向上和向下的变化都迟迟不来。我的心

忽软又忽硬。我需要慰藉!

需要伸出我的手臂,需要抓住一点活力

我在她的昏迷里不停地劳作,快乐地劳作

越发投入时强暴她的犹豫,然后

冲动地把她的脬肿和高烧甩到了天际。

她再生,但与十月胎身的诞辰不同

她变成痴傻,哭和笑都不值得庆幸。

鼻蚀。导尿。湿润呼吸。翻身。冰敷降温。

我在深渊的边缘把她领回来,她病着,

没有尊严,她不会思想,我自作主张。

她被卡在半途,不上不下在我的意志里受苦。

我在无数个夜里为她的痴呆

醒着,看她的头卡在生死之间张着嘴巴。

她瘫着。无所谓承受。她的智力

像婴儿一样低下。她是否比我更痛苦?

她如此长久地不进去也不出来

把我关在隐喻的门外,

我的敲门声,在每一个深夜的呼吸里

啪啪啪地响着。


你走吧

——致尹(1965.3~1998.5)



不必再唤你回来

谁能面对你强大的痛苦

和同样大的虚荣心

你用死敲榨我

能说出的一切,为我说的一切

无动于衷。你走吧

而我狂热地吮吸过

你的话你用一生编造的故事

你的要求被呵护的谎言

你走过的神经向疾病逃逸的道路

我紧跟着你

现在借你的意志站在你的顶上

你走吧

你把自己建在肉体的沼泽上

你摇摇晃晃,你的感觉

并不比我们坚强

甚至因过于高大而更脆弱以至最后

匍然倒塌时我们毫不吃惊

更流不出泪水

你走吧

我加入打击你的队伍

你一败涂地时我正心安理得

你抱着的众多的念头留不下一个

在冬天退成无风自息的炭火

直到你死后

这个黑色的景像刺激我

你越挖越大的黑暗,欲言

又止地歙动着

你是否是

一个天份充足的、身份复杂的

魔鬼?你惊呼

说明触到你的真相是可能的

生比死可怕,你说。

一个无法更改的

死要借你的身体讲话

你是被注定的语气

注定在不可说时猛然沉默?

死无法描述,你无法再说

我向他人谈论你,不再害怕

你的敲榨

我举着本属于你的沉默

为你送行。我远望着

此刻正是平常的

夕阳西下

诡秘的睡意已开始

在我的脸上一开一合


我的朋友

你可从我的眼中望见我

满溢的湖水,面对水的质感

你何不松开绷得过紧的神经

如果我把手放在你愤怒的头顶

把一个悲悯的词语连说三遍,你要流出

积蓄过多的泪水,照一照你病中的激情

昨晚你引我进入黑匣子剧场

看戏剧从后台开始。你的后台堆满

你不由自主的细节你的饮食你的言谈举止

在一个散场的楼角你拦住一个可能的

同道者,向他掏出你正跳动着的半个心脏

另外半个被你循环着的绝望埋藏

有人停下掂量。谁能在自己的不稳平衡中

敢亲近向死亡猛烈倾斜的心脏?你是活着的

用血液跳动的死者,你是谁

的代言人。一闪即逝的表演是你不掩盖本质的

做作,偏离你的灵魂低于你的智慧。偶然的

这一切我都记着。你和你裂开的那一半儿

在我的眼睛里吻合。你潮式的期待

混生出激情与冷漠、尖锐和刻薄,它们集结

在你的脚下,“哀求愤怒者深思熟虑”

我走之后就不再指责你尖刻做作

我将只凝视浮闪在远方的一个灵魂的轮廓

那影像是你的倾诉重叠你的沉默

那时看护你病中的病态和

倾听你十次胃出血的咆啸

是必要的


梦见自己

我梦见自己

是异族 长着面具

面具薄膜一样 敷在脸上

我对着镜子 揭下来

一层又一层

却分不出哪一层

是我自己

我梦见自己不知自己的

底细 一次又一次地跑出去

就是在那时

我遇见我在演戏 而我弄不清

是我的哪一个在演,而里面的

你的光芒使我的每一层

都朝你暗自生长

我的头在梦里开始 朝向你

强烈的歪斜

水深火热 黑暗漫长

我开始闹解放

唱起一支革命的歌曲 我

要在身体里建造一个向内的国度

创造一种异类的生存道德

我的民主参照另一些异类和部族

如变态的虫蝶或蛇的幸福

规定我在固定的节气

蛹化 蜕壳和

神秘地改变美妙地飞舞

黑暗中的劳碌 使我不像

女王坐在自己的国度

我更像个女巫

而我应该能用手绘

向你细致地描画我自己

我对着镜子对着空白

以又一阵革命激情

想象我一往情深的面目

并长出一身

自我描绘的本领 却

忘了赶在长成之前

长出一双手 也忘了

赶在讲话之前

长出嘴巴

我就这么僵着身子

在梦里望着你

无法动弹也无从表达

篇5:陈安安的诗

陈安安,笔名安安,江西人。著有诗集。哑巴卖刀


哑巴卖刀

好刀

是不靠唾味磨亮的

哑巴往街头一站

举起菜刀

砍铁板

硬碰硬

一道一道的痕

是哑巴发光的语言

哑巴的刀

真的很锋利

一下就找准了

社会的切入点

一刀下去

不见血

却真正使我们的心

感到了痛

来来往往的善良人们

难道你们不需要

一把这样的刀吗

在一个需要真实的时代

建议电视台的朋友

在黄金时间广而告之

哑巴卖刀了

篇6:陈师道十七日观潮诗

陈师道十七日观潮诗

十七日观潮

年代:宋 作者:陈师道

漫漫平沙走白虹,

瑶台失手玉杯空。

晴天摇动清江底,

晚日浮沉急浪中。

注释:

1、十七日:农历八月十七、十八是钱塘江潮最为壮观的日子。

2、漫漫平沙:广阔无边的江边平坦的沙滩。

3、走白虹:走,奔跑和滚动;白虹:指钱塘江潮。

4、瑶台:传说中指天上神仙居住的地方。

5、失手:因没拿住(玉环)而倒翻。

6、晴天句:因滚动的钱塘江潮,使倒映在江水中的蓝天也摇动不止。

7、晚日句:因奔腾起伏的浪潮,使倒映在江水中的落日沉下又浮起。

赏析:

钱江秋潮是闻名世界的景观。诗歌第一句写的是潮头,像一道奔腾的白虹,刹

时盖满了江两岸的'沙滩;第二句写的是掀起的水波浪花,让人想象是天上的仙杯倾

倒而下,溅起的碎银玉屑;三、四两句是写满江涌动的潮水的力量,撼动了倒映其

中的天地日月。诗歌用比喻、想象、烘托手法写出了钱塘江潮的势和力。

篇7:陈虞的诗有哪些

在这个早晨

在这个早晨

有人像一片云一样

从这个世界消失

蒸腾的水气

哭泣着奔向大地

深秋的树林穿上了盛装

叶子在寒风中跳响

最后一曲

它们集体向大地鞠躬

赠忧伤的晨鸟

这里居住着“忧伤的晨鸟”

当太阳升起,光芒像利爪挑破窗帘

他仍在另一个世界滞留

在堆砌的书籍,交织的印刷品

满地,甚至筑向屋顶

像农夫的草垛

像山民过冬用的柴堆

仿佛砖块,砌起的巢穴

在虞山脚下,他已远离他的故乡很久

但从前的日子仍会经常来访

停留在他的早晨

有时候他会站在梦外凝视

仿佛一转身就可以回去

回到遥远的俄罗斯

杭州城里人声嘈杂的服装市场

回到上海滩繁华的街道

和心仪的人同行

路过一间老式咖啡馆

二个人坐着互相对视

心想着叶芝,不必再吟唱“当你老了”

四十多岁我已经是老夫

像苏东坡,骑着马吟唱

发一些少年狂妄

而他的朋友们在屋里高谈阔论

抽着烟谈论诗歌

时光最终在堆积的碗盆上落下

黄昏的一缕光在厨房间滞留得很短

这时他回到他的朋友们中间

用乡音唱起了黛玉焚稿

客莫斯的冬天

我在喝着酒御寒

有人在温暖的南方,翘着脚

在沙发上抽烟,品尝着咖啡

被一部灾难片吊足了胃口

一种寒冷

并非来自空中、风或大地

心安理得的人正悠闲自得

因为财富已麻醉了他们的恐惧

而我已一无所有

只剩下对诗歌的热爱

就像你热爱女人

但无法将她们全部占有

一双筷子曾被无数人握过

它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

而放弃意味着死亡

就像一棵枯树

人们还称你树其实你已经不再发芽

秋游虞山

在剑门

狭小的长寿桥走过了无数的香客

巨大的枫杨树

向天空伸展开它们的'臂膀

像拿着枪举向天空欢呼的士兵

梳理着风使它变得更加温顺

空旷的山顶上巍峨的藏海寺

它黄色的砖墙

映照着蓝天白云

山坡蜿蜒起伏就像我一路走来的日子

我今天走过仿佛温习从前的功课

阳光投射在山脚下闪亮的尚湖,

从山顶望下去它寂静一片

它安详的姿态使得四周臣伏

房屋、树丛仿佛听命待发的军队

人类的心脏只有拳头般大小

有时它的激荡却超过湖水的波浪

在这山顶上寻找安宁的人想相忘于江湖

就像现在是秋天无关夏季的成长

日子

就像我轻点鼠标

照片挤向屏幕的一个角落

随着碎片在无形的垃圾桶安身

“刷”的一声,一切都烟消云散

日子就像磨盘中的谷粒

在旋转中反复碾磨

变成粉,被别人吃掉

就像此刻,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看得见那些捐助者的名字

试着在散落的叶片上寻找指路的经文

但它们也已经开始腐烂

新的叶片不再落下

你必须熬过严冬

在下崖

在下崖,新安江湍激的水流已逃离岩石的羁留

此刻宁静的水面仿佛在摇篮中沉睡

当太阳的使者在山顶向我们凝视

冰凉的江水酝酿出一丝薄雾

如村子里酿酒作坊木桶上蒸腾的水气

它们伸起腰慢慢直立

这时人群如蟋蟀的翅膀开始躁动

渔火在这一刻点亮

渔夫躬腰而起的身影隐约显现

向空中优美地抛撒出他的道具

这堪比百老汇的金色舞台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就像厨师在砧板上快速切下一堆水果薄片

当太阳出现在它最初的位置

人群如发条走回原状

他们匆忙地收拾起长枪大炮

大巴怒吼着在泥地里爬行

轿车灵巧地在杂草中前进

天顶的幕布逐渐褪去

把这里的一切交还给早起耕作的农民

元宵节

稀疏的爆竹声

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密集的雨夹雪

敲打着窗子

一个冰冷的元宵节

想起小时候和父亲

一起看灯的情景

我绞尽脑汁

却猜不出一个谜语

如同影子它时刻跟随着你

就像撒哈拉沙漠中的一个

小小的谜

让它去吧

从高耸树丛隐秘的枝头

传来逃离樊笼的鸽子

“咕咕”“咕咕”的叫声

孤独,低沉地

回荡在空旷的公园

伴随着陆续散去的人群

如黄昏归巢的飞鸟

在花朵即将闭合

太阳披上金色幕布

这使我想起教堂的尖顶

神父或者是庙宇中的大师

像是一个披着灰色袍子

的救赎者

它低沉的祈祷

比起地面上那些吱吱喳喳吵架

跳来跳去追逐种子的麻雀

更让我愿意侧耳倾听

用于校整我大脑的琴弦

当阿多乃将光和天空分开

这种声音就仿佛是

一种召唤

篇8:陈敬容的诗

陈敬容(1917-1989),原名陈懿范,出版的诗集有《交响集》(1948)、《盈盈集》(1948)、《老去的是时间》(1983)。

雨后 力的前奏 划分 珠和觅珠人 出发 夜客 假如你走来 雕塑家 抗辩 山和海 船舶和我们 捐输 题罗丹作《春》


雨后

雨后的黄昏的天空,

静穆如祈祷女肩上的披巾;

树叶的碧意是一个流动的海,

烦热的躯体在那儿沐浴。

我们避雨到槐树底下,

坐着看雨后的云霞,

看黄昏退落,看黑夜行进,

看林梢闪出第一颗星星。

有什么在时间里沉睡,

带着假想的悲哀?

从岁月里常常有什么飞去,

又有什么悄悄地飞来?

我们手握着手、心靠着心,

溪水默默地向我们倾听;

当一只青蛙在草丛间跳跃,

我仿佛看见大地在眨着眼睛。

1946


力的前奏

歌者蓄满了声音

在一瞬的震颤中凝神

舞者为一个姿势

拼聚了一生的呼吸

天空的云、地上的海洋

在大风暴来到之前

有着可怕的寂静

全人类的热情汇合交融

在痛苦的挣扎里守候

一个共同的黎明

1947


划分

我常常停步于

偶然行过的一片风

我往往迷失于

偶然飘来的一声钟

无云的蓝空

也引起我的怅望

我啜饮同样的碧意

从一株草或是一棵松

待发的船只

待振的羽翅

箭呵,惑乱的弦上

埋藏着你的飞驰

火警之夜

有奔逃的影子

在熟悉的事物面前

突然感到的陌生

将宇宙和我们

断然地划分

1946


珠和觅珠人

珠在蚌里,它有一个期待

它知道最高的幸福就是

给予,不是苦苦的沉埋

许多天的阳光,许多夜的月光

还有不时的风雨掀起巨浪

这一切它早已收受

在它的成长中,变作了它的

所有。在密合的蚌壳里

它倾听四方的脚步

有的急促,有的踌躇

纷纷沓沓的那些脚步

走过了,它紧敛住自己的

光,不在适当的时候闪露

然而它有一个期待

它知道觅珠人正从哪一方向

带着怎样的真挚和热望

向它走来;那时它便要揭起

隐秘的纱网,庄严地向生命

展开,投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1948


出发

当野草悄悄透青的时候,

有个消息低声传遍了宇宙——

是什么在暗影中潜生?

什么火,什么光,

什么样的战栗的手?

哦,不要问;不要管道路

有多么陌生,不要记起身背后

蠕动着多少记忆的毒蛇,

欢乐和悲苦、期许和失望……

踏过一道道倾圮的城墙,

让那死的世纪梦沉沉地睡。

当野草悄悄透青的时候,

有个消息低声传遍了宇宙——

时间的陷害拦不住我们,

荒凉的远代不是早已经

有过那光明的第一盏灯?

残暴的文明,正在用虚伪和阴谋,

虐杀原始的人性,让我们首先

是我们自己,每一种蜕变

各自有不同的开始与完成。

当野草悄悄透青的时候,

有个消息低声传遍了宇宙——

从一个点引伸出无数条线。

一个点,一个小小的原点,

它通向无数个更大的圆。

呵,不能让狡猾的谎话

把我们欺骗!让我们出发,

在每一个抛弃了黑夜的早晨。

1948


夜客

炉火沉灭在残灰里,

是谁的手指敲落冷梦?

小门上还剩有一声剥啄。

听表声的答,暂作火车吧,

我枕下有长长的旅程

长长的孤独。

请进来,深夜的幽客,

你也许是一只猫,一个甲虫,

每夜来叩我寂寞的门。

全没有了:门上的剥啄,

屋上的风。我爱这梦中的山水;

谁呵,又在我梦里轻敲……


假如你走来

假如你走来;

在一个微温的夜晚,

轻轻地走来,

叩我寂寥的门窗;

假如你走来,

不说一句话,

将你战栗的肩膀,

依靠白色的墙。

我将从沉思的坐椅中

静静地立起

在书页中寻出来

一朵萎去的花

插在你的衣襟上。

我也将给你一个缄默,

一个最深的凝望;

而当你又踽踽地走去,

我将哭泣——

是因为幸福,

不是悲伤。


雕塑家

你手下有汩汩的河流

把生命灌进本无生命的泥土,

多少光、影、声、色、

终于凝定,

你叩开顽石千年的梦魂;

让形象各有一席:

美女的温柔,猛虎的力,

受难者眉间无声的控诉,

先知的睿智漾起

四周一圈圈波纹。

有时万物随着你一个姿势

突然静止;

在你的斧凿下,

空间缩小,时间踌躇,

而你永远保有原始的朴素。

1947


抗辩

是呵,我们应该闭着眼,

不问那不许问的是非;

我们知道我们的本分只有忍受

到最后;我们还得甘心地

交出一切我们的所有,

连同被砍杀后的一堆骨头。

当无情的刀斧企图斩尽

所有会发芽的草根,

可怜的人,你却还在痴心

想灌溉被诅咒的自由!

大地最善于藏污纳垢,

却容不下一粒倔强的种子,

尽管真理苦苦地哀求。

你愤怒、抗辩、咬碎你的牙齿——

那全是活该,你还得一样样挨过:

暴戾的风雨,惨毒的日头……

1948


山和海

“向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李白

高飞

没有翅膀

远航

没有帆

小院外

一棵古槐

做了日夕相对的

敬亭山

但却有海水

日日夜夜

在心头翻起

汹涌的波澜

无形的海啊

它没有边岸

不论清晨或黄昏

一样的深

一样的蓝

一样的海啊

一样的山

你有你的孤傲

我有我的深蓝


船舶和我们

在热闹的港口,

船舶和船舶

载着不同的人群,

各自航去;

大街上人们漠然走过,

漠然地扬起尘灰,

让语音汇成一片喧嚷,

人们来来去去,

紧抱着各自的命运。

但是在风浪翻涌的海面,

船舶和船舶亲切地招手,

当他们偶然相遇;

而荒凉的深山或孤岛上,

人们的耳朵焦急地

等待着陌生的话语。

1945


捐输

只是平凡中的平凡,

象一望青空,没有虹彩,

那深厚的沉默里多少蕴藏,

永远将宇宙万象深深地覆盖。

从太初鸿蒙到我们这风云世纪,

(哎,别提!)历史翻不尽一堆堆污泥;

想学原始巨人,荷一把犁锄,

深深挖进这文明的中心。

当所有的虚饰层层剥落,

将听到真理在暗中哀哭。

疾风骤雨,短暂的时辰,

为了化开云雾把一切捐输。

1947


题罗丹作《春》

多少个寒冬、长夜,

岩石里锁住未知的春天,

旷野的风,旋动四方的

云彩,凝成血和肉,

等待,不断地等待……

应和着什么呼唤你终于

起来,跃出牢固的沉默,

扇起了久久埋藏的火焰?

一切声音战栗地

静息,都在凝神烦听——

生命,你最初和最后的语言。

原始的热情在这里停止了

叹息,渴意的嘴唇在这里才初次

密合;当生长的愿望

透过雨、透过雾,伴同着阳光

醒来,风不敢惊动,云也躲开。

哦,庄严宇宙的创造,本来

不是用矜持,而是用爱。

1948

篇9:陈梦家的诗

陈梦家(1911-1966),出版的诗集有《梦家诗集》(1931)、《铁马集》(1934)、《梦家存诗》(1936)等。

一朵野花 雁子 白俄老人 雨中过二十里铺 鸡鸣寺的野路 铁马的歌 小庙春景 过高台县往安西 当初


一朵野花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不想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

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

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他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

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

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


雁子

我爱秋天的雁子,

终夜不知疲倦;

(像是嘱咐,像是答应,)

一边叫,一边飞远。

从来不问他的歌,

留在哪片云上,

只管唱过,只管飞扬──

黑的天,轻的翅膀。

我情愿是只雁子,

一切都使忘记──

当我提起,当我想到,

不是恨,不是欢喜。


白俄老人

他庄严依旧像秋天,

一柱静穆苍老的山尖。

有时候肺腑间块结

引起他咳嗽或是叹息──

那一阵痉挛轻轻摇下

他黄须上气凝的水滴,

只频频摇头,他不说话。

是沉默,他衔着烟斗,

眼光在报纸上来回走;

有什么打搅他的心思,

他停下来,把眼睛举起──

轻的一瞥,落在尼古拉

神武的遗像上。也许是

寒冷使他呛,他喊:「陀娜」!

1932


雨中过二十里铺

水车上停着的乌鸦,

什么事不飞呀?飞呀!

葫芦爬上茅顶不走了,

雨落在葫芦背上流。

静静的老牛不回家

在田塍上听雨下。

草屯后走来一群

白鹅,在菱塘里下碇。

小村姑荷叶做蓑衣,

采采红梦罢,云在飞呢!

雨,洗净了红菱,洗净

那一双藕白的雪胫。


鸡鸣寺的野路

这是座往天上的路

夹着两行撑天的古树;

烟样的乌鸦在高天飞,

钟声幽幽向着北风追;

我要去,到那白云层里,

那儿是苍空,不是平地。

大海,我望见你的边岸,

山,我登在你峰头呼喊……

劫风吹没千载的城廓,

何处再有凤毛与麟角?

我要去,到那白云层里,

那儿是苍空,不是平地。

1932


铁马的歌

天晴,又阴,

轻的像浮云,

隐逸在山林:

丁宁,丁宁,

不祈祷风,

不祈祷山灵。

风吹时我动,

风停,我停。

没有忧愁,

也没有欢欣;

我总是古旧,

总是清新。

有时低吟

清素的梵音,

有时我呼应

鬼的精灵。

我赞扬春,

地土上的青,

也祝福秋深,

绿的凋零。

我是古庙

一个小风铃,

太阳向我笑,

绣上了金。

也许有天

上帝教我静,

我飞上云边,

变一颗星。

天晴,天阴,

轻的像浮云,

隐逸在山林:

丁宁,丁宁。


小庙春景

要太阳光照到

我瓦上的三寸草,

要一年四季

雨顺风调。

让那根旗杆

倒在败墙上睡觉,

让爬山虎爬在

它背上,一条,一条,……

我想在百衲衣上

捉虱子,晒太阳;

我是菩萨的前身,

这辈子当了和尚。

1935


过高台县往安西

——高台多悲风

感谢两旁的白杨,

送我们到高台,

虽然没有风,

已经够苍凉。

感谢温和的太阳

送我们往西走,

面对着沙里的远山,

喝一杯暖酒。

1948


当初

当初那混沌不分的乳白色,

在没有颜色的当中,它是美。

从大地的无垠,与海,与穹苍;

是这白雪一片的雾气,在天地间

升起,弥满,它没有方向的圆妙,

它是单纯,又是所有一切的完全:

我母亲温柔的呼吸,是其中

微微的风,温柔是她的呼吸;

那亮光是我父亲在祈祷里

闭着的眼睛,他与主的神光相遇。

呵,我只是微小的一粒,在混沌间

没有我自己的颜色,没有分界;

那乳白色的一片,多么深远,

但我微小的在其中,也无有边缘,

我就是那渺渺乳白色间的一点──

他通到无穷去的周围,是乳白色,

他自己占到微小的一点,也是。

我有呼吸的从容,因为无一丝

阻碍我自由的伸舒,我从容的

在没遮搁的渺茫间浮沉,我又

借取了天使的翅膀,向空周旋。

不用辨识那完全清楚的一色,

天地与海的名称,不能妄称,

不能妄称神的世界间的神名,

不能喊出我自己的名,我原没有。

但是我和母亲的相合的呼吸,

它们全无分别的呼吸在一气,

融融如水乳的天籁;

我在那中间,吹一口气的泡沫

翻出那不受劝服的波浪,既然这样,

我便听自己无思想的飞射。……

到时候我清醒了,

那头上的天花板,摇篮的白

和陈旧的白窗帘,也使我混乱

究竟那和刚纔梦里有什么分别。

我没有智能去分别,梦和醒

在我是一样;母亲乳白的胸脯,

我埋在她的温柔里,我吞进

那一点紫红的星──是爱,是温,

是我生命的泉源,更是我

在乳白色间想到的日光。

母亲淡淡黄的白胸脯,她是

我醒来时唯一的颜色,

我闻到那从紫星中流出来

生命的芬芳,醒的芬芳;

那是淡而不浓的,它们原和

我梦里的光景一样,一样,一样,

它们就是这样引诱我去

那乳白色间的梦……

篇10:陈德锦的诗

陈德锦(1958- ),香港诗人,著有诗集《书架传奇》(1983)等。向日葵的独白 读里尔克情诗三章 圣诞树


向日葵的独白

何必终日俯仰,为一个

躲在污云背后

让浮幻的水气和尘埃阻吓

走不出轨迹的太阳?

地球的另一面

是烈风摧楫的黑夜

——永不属你的领空

在于有谁敢站起来

提起一团发光的黄蕊

照射那层层黑潮的海岸

在四周漩涡的中心

在枯萎和更生的过程里

我,坚立为灯塔


读里尔克情诗三章

到了最后

如果我们只拥有

同一种语言

同一样的

姿势

在春天,便应化作

交叉的溪流

向一个深潭

会聚,诉说蓝色

那流质的天空

我们只是同一张琴上两条

彼此隔开的弦线

永不曾相遇

静守一夜风雨

等谁将我们轻轻撩拨

我便凄然投进

嘈嘈切切众音的繁响里

如河鱼发现水藻

发现了你

我倾侧的桅杆在风暴边缘

感党高速的旋转

打到船上的水波

有作的哭声

一个向往波涛

另一个爱宁静

且待明天

我便收起片帆

随暗流航入

芦苇两岸你的水域

1982


圣诞树

——十四行

独立在声浪和人影的中央,

每年都要佯装成一个

候雪者,眨动的灯泡

也不能当果子逐个吃掉。

还有孩子侧着头听故事吗?

这寂寞的城听不到颂歌。

还有什么故事,比花纸的

礼物,比我的愚钝更有趣?

只有雪的韵津曾经温柔地

洗过并且漂白我的皮肤;

一棵移植的冷杉,只有回忆

可以叫它从钟声里醒来。

卸下那累累的彩球,我便回到

一个春泥和岩石的高度。

1982

篇11:陈福光感悟人生诗

鸟来鸟去山色里,人起人落红尘中。

志存高远诚可赞,脚踏实地是真功!

快乐人生

勤奋踏实有爱心,与人为善讲诚信。

懂得宽容是君子,继承传统图创新。

人生禅理

把己当人心无我,把人当己怀慈悲。

乐人之乐大智慧,乐己之乐好胸怀。

自古男儿当自强

王侯将相本无种,自古男儿当自强。

英雄何须问出处,千锤百炼成好钢。

抛别往事

净土清贫植梦想,敬业育人著文章。

抛权弃衔归真本,笑看庸人道短长!

无题

脱帽弃衔自主张,哪管庸人论短长?

奸佞不亲小人远,专心育人著文章。

珍惜时光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应泰然。

错失人生好光景,到老无为空长叹。

这个世道真搞笑

这个世道真搞笑,别人求官我甩帽。

撰成文字三百篇,他人觉傻我觉妙。

三餐清淡疾患少,四季充实烦恼消。

不闻阿谀奉承语,但见桃李满园笑。

自嘲

仕途无进文道兴,大肉少吃头脑清。

不图乌纱常着顶,千古文章我留名。

师魂

一杯清茶度春秋,两袖清风无他求。

三尺讲台织锦秀,四季勤耕孺子牛。

园丁

不羡官场不羡仙,一生清贫却无怨。

三尺讲台播希望,永留智慧在人间。

咏梅

群芳争奇斗艳日,却是沉默养精时。

百花凋零风雪里,独做知春第一枝。

莫忘本

发财别忘行善事,当官要为民造福。

无情绝非真英雄,有爱才是大丈夫。

遥忆故乡的栽秧雨

芒种时节连夜雨,老父喂牛待天明。

一日三餐油盐米,谁能不起思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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