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弦的诗

时间:2022-12-08 06:26:02 作者:小羊肉串 综合材料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羊肉串”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7篇纪弦的诗,以下是小编为大家整理后的纪弦的诗,欢迎阅读与收藏。

篇1:纪弦的诗

纪弦(1913- ),原名路逾,曾用笔名路易士。出版的诗集有《易士诗集》(1934)、《火灾的城》(1937)、《三十前集》(1945)、《摘星的少年》(1954)、《隐者诗抄》(1963)、《晚景》(1985)、《半岛之歌》(1993)。

火 海的意志 乌鸦 幻像 舷边吟 火灾的城 烦哀的日子 古城七月 狼之独步 在地球上散步 飞的意志 6与7 彗星 人间 不再唱的歌 吃板烟的精神分析法 狂人之歌 勋章 光明的追求者 在公园 黄昏 萧萧之歌 四十的狂徒 你的名字 火葬 一封信 火与婴孩 苍蝇 过程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沙漠故事 雕刻家 铜像篇 一小杯的快乐 海滨漫步 一片槐树叶 黄金的四行诗 梦终南山 夜记 连题目都没有 春雨 徐州路的黄昏 太鲁谷 七十自寿 读旧日友人书 槟榔树:我的同类 战马


火开谢了蒲公英的花,

燃起了心头上的火。

火跑了。

追上去!

火是永远追不到的,

他只照着你。

或有一朝抓住了火,

他便烧死你。


海的意志——天哪!天哪!

在梦的漩涡里,

我是时常做着

苦痛的呻吟的。

可是飓风袭来了。

我是一个浪。

这是海的意志。

不容你多想。

忘了自己,

不再垂短蜡之泪——

伟大的,海的意志呀!

伟大的,海的意志呀!


乌鸦乌鸦来了,

唱黑色之歌;

投我的悲哀在地上,

碎如落叶。

片片落叶上,

驮着窒息的梦;

疲惫烦重的心,

乃乘鸦背以远飏。


幻像幻像是一个难忘的

天长地久的情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黄昏时分,

她来了。

我看见她着了一袭

雾色的轻衫,

而那一双馥郁的红唇,

遂益觉其魅人了。

她悄悄坐下,

在我身旁,

抚弄我长披之发,

以她多情的手。

我倾听着她之诉语,

而她也懂得我的凝眸。

她常播一粒种籽,

在我荒凉的心里,

而让花在笔尖上开,

结通红的果子在纸上。

若有庸俗的脚步闯入我幽静的书斋,

她乃迅速地奔避了。


舷边吟

说着永远的故事的浪的皓齿。

青青的海的无邪的梦。

遥远的地平线上,

寂寞得没有一个岛屿之飘浮。

凝看着海的人的眼睛是茫茫的,

因为离开故国是太久了。

迎着薄暮里的咸味的风,

我有了如烟的怀念,神往地。


火灾的城

从你的灵魂的窗子望进去,

在那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

我看见了无消防队的火灾的城

和赤裸着的疯人们的潮。

我听见了从那无垠的澎湃里

响彻着的我的名字,

爱者的名字,仇敌们的名字,

和无数生者与死者的名字。

而当我轻轻地应答者

说“唉,我在此”时,

我也成为一个

可怕的火灾的城了。


烦哀的日子

今天是烦哀的日子,

你突然做了天国的主人,

你说梦有圣洁的颜色,

如爱人天蓝的眸子。

于是你便去流浪,

学一只心爱的季候鸟。

涉过了无穷尽的川河,

越过了无穷进的山岭,

你终于找到了一片平原,

在一片不可知的天蓝之国土。

那里是自由的自由,

你可以高歌一曲以忘忧。

而你将不再做梦——

“如今的天国是我之所有。”


古城七月

七月的古城里

扬起了一天的风沙。

(末日写在人脸上)

如今的汽车里

载去了贵男贵女们的笑。

那管他火热的太阳

炙在赭黑的皮肤上。

嗟彼闲人们如醉如痴,

手摇着折纸扇

大街上步着悠然!

(天生就一颗奴隶的心)

终日价胡琴大鼓——

啊,这满城的后庭花!


狼之独步

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没有半个字的叹息。

而恒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

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

并刮起凉风飒飒的,飒飒飒飒的:

这就是一种过瘾。


在地球上散步

在地球上散步,

独自踽踽地,

我扬起了我的黑手杖,

并把它沉重地点在

坚而冷了的地壳上,

让那边栖息着的人们

可以听见一声微响,

因而感知了我的存在


飞的意志

一种飞的意志永远支配着我。我想飞!于是我长了

翅膀,我试着鼓动我的双翼,觉得它们的性能极强,

虽大鹏,鸿鹄,鹰隼,也不可同日而语。自信我的

速度,高度,和持久力,不仅是超越凡诸鸟类,抑

且是凌驾各种飞机。凭着这对翅膀,不飞则已,要

飞,起码是一飞冲天,二十四小时周游太阳系,啊,

多好,飞吧!哦,再见,丑陋的世界,

但是,我展开的双翼,刚刚使劲一扑,扑了一点点,

两足离开地面还不到半公尺的光景,就整个的跌下

来了。而且,多惨,连所谓强有力的翅膀也从此折

断了。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我不知道。而我

知道的是,现在,我清楚地看见了:就在那边,站

着的,那家伙,名叫“现实”,他手里拿着一杆猎

枪,无声地狞笑着。


6与7

拿着手杖7.

咬着烟斗6.

数字7是具备了手杖的形态的。

数字6是具备了烟斗的形态的。

于是我来了。

手杖7+烟斗6=13之我。

一个诗人。一个天才。

一个天才中之天才。

一个最最不幸的数字!

唔,一个悲剧。

悲剧悲剧我来了。

于是你们鼓掌,你们喝彩。


彗 星

说吧,什么是自由自在的

是那急驰的,一去不复返的彗星吗?

对啦,彗星是自由自在的,

它有一根扫帚一般的光的尾巴。

太阳也许摇摇头,

轻轻地骂声:“小流氓!”

可是我却非常喜欢它,

而且作诗热烈地赞美它。

我还有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一跃而骑上了它的脊梁……


人 间

那些见不得阳光的,

给他一盏灯吧!

那些对着铜像吐唾沫的,

让他也成为铜像吧!

而凡是会说会笑的

洋囡囡似的可爱的小女孩,

请抱着丑小鸭米老鼠和狗熊

走进我的春天的园子来;

只要不是塑料不是尼龙

也不是赛璐珞做的,

都可以吃我树上的番石榴。


不再唱的歌

当我的与众不同

成为一种时髦,

而众人都和我差不多了,

我便不再唱这支歌了。

别问我为什么,亲爱的。

我的路是千山万水。

我的花是万紫千红。


吃板烟的精神分析学

从我的烟斗里冉冉上升的

是一朵蕈状的云,

一条蛇,

一只救生圈,

和一个女人的裸体。

她舞着,而且歌着;

她唱的是一道干涸了的河流的泛滥,

和一个梦的联队的覆灭。


狂人之歌

在我的生命的原野上,

大队的狂人们,

笑着,吠着,咒骂着,

而且来了。

他们击碎我灵魂的窗子,

然后又纵起火来了。

于是笑着,吠着,咒骂着,

我也成为狂人之一了。


勋 章

月亮是李白的勋章。

玫瑰是Rilke的勋章。

我的同时代人,

有挂着女人的三角裤或乳罩的;

也有挂着虚无主义之类的。

而我,没得什么可挂得了。

我就挂它一枚。

并不漂亮,

并不美丽,

而且一点也不香艳,

一点也不堂皇的

小小的螺丝钉吧。

因为我是一个零件,

我是一个零件小小的。


光明的追求者

好比一盏金黄的向日葵,

我是一个光明的追求者;

又如一羽扑灯的小青虫,

对于暗夜永不说出妥协。

太阳在哪里我就朝向哪里,

灯光在何处我就飞向何处,

因为我是一个光明的追求者,

对于黑暗怎么可以树起白旗?

一旦这世上的灯火完全熄灭,

我便鼓着小翅膀向着星丛飞;

要是太阳忽然冷却,不再燃烧,

我呀,我就点亮了我自己。


在公园

三岁的孩子在公园,

如小鱼游泳在大海。

他张着眼睛看,在萌芽的广袤的草地上,

如此迷茫,生疏,惊异而惊喜地。

他跑跑。他跳跳。他爬爬。

幼小的心脏发育着。幼小的心灵发展着。

他向一个正在学步中的比他小些的女孩招招手。

于是两个不相识的母亲,两个不相识的父亲都

微笑了。


黄 昏

又是黄昏时分了。

妻去买米,剩我独自守着

多云的窗。

兵营里的洋号,

吹的是五月的悲凉。

想着沉重的日子。

想着那些伤怀的,使人流泪

的远方。

唉,这破碎了的……

你教我唱些什么,和以什么

调子唱歌!


萧萧之歌

我对我的树说:我想

要是我是一棵树多好哩!槐树、榆树或者梧桐。

要是让我的两只脚和十个足趾深深地深入泥土

里去,那么我就也有了枝条也有了繁多的叶子。

当风来时

我就也有了摇曳之姿。也唱萧萧之歌

萧萧飒飒

萧萧飒飒

让人们听了心里难过,思乡

和把大衣的领子翻起来。而在冬天

我是全裸着的。因为我是落叶乔木

不属于松柏科。——凡众人叹赏的

就不免带几分俗气了。所以我的古铜色的

头发将飘向遥远的城市。我的金黄色的

头发将落在邻人的阶前。还有些琥珀般发红的

则被爱美的女孩子拣了去,夹在纪念册里

过些时日便遗忘了。于是当青绿的季节重来

她们将在我的荫盖下纳凉、喝汽水

和讲关于树的故事……然后

用别针,在我的苍老的躯干上

刻他们的情人的名字:诸如Y。H。啦

TY啦RM啦ST啦YD啦LP啦以及其他

等等,都是些个挺帅而又够古怪的家伙

——我对我的树说。我的树

是热带植物我手种的


四十的狂徒

狂徒——四十岁了的,

还怕饥饿与寒冷,嫉妒与毁谤吗?

叫全世界听着:

我在此。

我用铜像般的沉默,

注视着那些狐狸的笑,

穿道袍戴假面的魔鬼的跳舞,

下毒的杯,

冷箭与黑刀。

我沉默。

刚下了课,拍掉一身的粉笔灰,

就赶到印刷所去,拿起校对的红笔来,

卷筒机一般地快速,卷筒机一般地忙碌。

一面抽着劣等纸烟,喝着廉价的酒,

欣欣然。

仅仅凭了一块饼的发动力,

从黎明到午夜,不断地工作着,

毫无倦容,也无怨尤,

曾是你们看见了的;

而在风里,雨里,常常是

淋得周身湿透,冻得双手发紫,

这骑着脚踏车,风驰电掣,

出没于“现实”之千军万马,

所向无敌得生活上的勇士,

也是你们鼓掌叫过好的。

然而捕狮子的陷阱

就设在我的座椅下,

纸包的定时炸弹,

就藏在我的抽屉里:

你们好狠!

你们在我的户外窥伺;

你们在我的路上埋伏;

你们散布流言,到处讲我的坏话;

你们企图把我整个地毁灭:

你们好狠!

甚至还要寄匿名信来侮辱我,

画一只乌龟,写上我的名字;

还要打神秘的电话来恐吓我,

叫我小心点,否则挨揍:

你们好坏!

我既贫穷,又无权势,

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

我既一无所求,而又与世无争,

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

哦哦,我知道了:

原来我的灵魂善良,

而你们的丑恶;

我的声音响亮,

而你们的喑哑;

我的生命树是如此的高大,

而你们的低矮;

我是创造了诗千首的抹不掉的存在,

而你们是过一辈子就完了的。

那么,让我说宽恕吧。

我说:来吧!

一切肉体上的痛苦,

要来的都来吧!

我宽恕。

一切精神上的痛苦,

要来的都来吧!

我宽恕。

而这,就是一个人的尊严:

一个四十岁的狂徒的写照。


你的名字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

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写你的名字,

画你的名字,

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

如日,如星,你的名字。

如灯,如钻石,你的名字。

如缤纷的火花,如闪电,你的名字。

如原始森林的燃烧,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在树上。

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

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

啊啊,多好,多好,

你的名字也大起来。

大起来了,你的名字。

亮起来了,你的名字。

于是,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


火 葬

如一张写满了的信笺,

躺在一只牛皮纸的信封里,

人们把他钉入一具薄皮棺材;

复如一封信的投入邮筒,

人们把他塞进火葬场的炉门……。总之,象一封信,

贴了邮票,盖了邮戳,

寄到很远的国度去了。


一封信

象失手打错一张牌似地,

我寄出一封信。便输了全局啦:

输了这一辈子,这两撇很帅的小胡子,

连这些诗,也一股脑输掉。

别问她是谁了吧!我是输家。

不过,偶然,我也曾这样想:

要是把地名写漏掉几个字那多好……

总之,不该贴上邮票,投入邮筒。


火与婴孩

梦见火的婴孩笑了。

火是跳跃的。火是好的。

那火,是他看惯了的灯火吗?

炉火吗?

火柴的火吗?

也许是他从未见过的火灾吧?

正在爆发的大火山吧?

大森林,大草原的燃烧吧?

但他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他被他自己的笑声所惊醒,

在一个无边的黑夜里。


苍 蝇

苍蝇们从开着的窗子飞进来,

我的眼睛遂成为一个不愉快的巡逻者。

“讨厌的黑色的小魔鬼!

一切丑恶中之丑恶”

我明知道我这严重的诅咒是徒然的。

而当我怨恨着创造了它们的上帝时,

它们却齐声地唱起赞美诗来了。


过程

狼一般细的腿,投瘦瘦、长长的阴影,在龟裂的大地。

荒原上

不是连几株仙人掌、几颗野草也不生的;

但都干枯得、憔悴得不成其为植物之一种了。

据说,千年前,这儿本是一片沃土;

但久旱,灭绝了人烟。

他徘徊复徘徊,在这古帝国之废墟,

捧吻一小块的碎瓦,然后,黯然离去。

他从何处来?

他是何许人?

怕谁也不能给以正确的答案吧?

不过,垂死的仙人掌们和野草们

倒是确实见证了的:

多少年来,

这古怪的家伙,是唯一的过客;

他扬着手杖,缓缓地走向血红的落日,

而消失于有暮霭冉冉升起的弧形地平线,

那不再四顾的独步之姿

是那么的矜持。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我的头发变成树叶;两腿变成树根;

两臂和十指成为枝条;十个足趾成为根须,

在泥土中伸延,吸收养料和水份。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我也许开一些特别香的,白白的,小小的花,

结几个红红的果子,那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的。

但是我是不繁殖的,不繁殖的,我是一种例外。

我也许徐徐地长高,比现在高些,和一般树差不多,

不是一棵侏儒般矮小的树,也不是一棵参天的古木。

我将永远不被移植到伊甸园里去,

因为我是一棵上帝所不喜欢的树。


沙漠故事

已经成了木乃伊的帝王

仍嫌金字塔的内部怪难受的,

所以每当月明风清之夜,

便到外面去散散步,

呼吸点新鲜空气;

而留其不朽的足迹在沙漠上,

让那些戴着近视眼镜的考古学者们

殚毕生之精力去悉心地研究。


雕刻家

烦忧是一个不可见的

天才的雕刻家。

每个黄昏,他来了。

他用一柄无形的凿子

把我的额纹凿得更深一些;

又给添上了许多新的。

于是我日渐老去,

而他的艺术品日渐完成。


铜像篇

我已不再高兴雕塑我自己了:

想当然不会成为一座铜像。

从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

始终立于一圆锥体之发光的顶点,

高歌、痛哭与狂笑。

睥睨一切,不可一世,历半个世纪之久

把少年和青年和中年的岁月挥霍殆尽。

而还打算扮演些什么呢,今天?

去照照镜子吧!多么的老而且丑!

不过,我确实地知道的是:

除了这身子的清清白白,

一颗童心犹在。

所以我是属于有灵魂的族类;

上帝之所喜爱的。然则,然则,

你们这些企图引诱我的魔鬼呀,

还不给我滚开?给我滚开!


一小杯的快乐

一小杯的快乐,两三滴的过瘾,

作为一个饮者,这便是一切了。

那些鸡尾酒会,我是不参加的;

那些假面跳舞,也没有我的份。

如今六十岁了,我已与世无争,

无所求,也无所动:

此之谓宁静。 但是我还

不够太纯,而且有欠沉默——

上他妈的什么电视镜头呢?

又让人家给录了音去广播!

倒不如躺在自己的太空床上,

看看云,做做梦好些。

如果成诗一首,颇有二三佳句,

我就首先向我的猫发表。

我的猫是正在谈着恋爱,

月光下,屋脊上,它有的是

唱不完的恋歌,怪腔怪调的。

为了争夺一匹牝的老而且丑,

去和那些牡的拼个你死我活,

而且带了一身的伤回来的事

也是常有的。 这使我

忽然间回忆起,当我们年少时,

把剑磨了又磨,去和情敌决斗,

亦大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之慨——

多么可笑!多傻!而又多么可爱!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我是真想回到四十年前,

把当初摆错了的姿势重摆一遍。

而总之,错了,错了,错了,

那些台词与台步,都错了,

这样也错了,那样也错了,

一错就错到了今天的这种结论:

既无纱帽或勋章之足以光宗耀祖的,

而又不容许我去游山玩水说再见——

此之谓命运。

啊啊命运!命运!命运!

不是乐天知命,而是认了命的;

亦非安贫乐道,而是无道可乐。

所以我必须保持宁静,单纯与沉默,

不再主演什么,也不看人家的戏。

然则,让我浮一大白以自寿吧!

止了微醺而不及于乱,此之谓酒德。


海滨漫步

当那些至极恐怖的大风暴

一个接一个的来袭又远飏,

五月温煦的阳光下,

策杖作海滨之漫步。

忽觉这世界还算是美丽的,

还有不少的风景值得你欣赏,

虽然已不再有一整块

是可以入画可以写生的了。

除非这里剪一棵树,那里剪一座山,

再加上些房子、汽车和走路的人,

拼拼凑凑,剪剪贴帖,

来他个全新的构成派。


一片槐树叶

这是全世界最美的一生,

最珍奇,最可贵的一片,

而又是最使人伤心,最使人流泪的一片,

薄薄的,干的,浅灰黄色的槐树叶。

忘了是在江南,江北,

是在哪一个城市,哪一个园子里捡来的了。

被夹在一册古老的诗集里,

多年来,竟没有些微的损坏。

蝉翼般轻轻滑落的槐树叶,

细看时,还沾着那些故国的泥土哪。

故国呦,啊啊,要到何年何月何日

才能让我再回到你的怀抱里

去享受一个世界上最愉快的

飘着淡淡的槐花香的季节?……


黄金的四行诗

——为纪弦夫人满六十岁的生日而歌

今天是你的六十大寿,

你新烫的头发看来还很体面。

亲戚朋友赠你以各种名贵的礼物,

而我则献你以半打黄金的四行诗。

从十六岁到六十岁,

从昔日的相恋到今日的相伴,

我总是忘不了你家门口站着玩耍的

那蓝衫黑裙的姑娘最初之印象。

我们生逢乱世,饱经忧患,

而女子中却少有象你那样的坚强。

我当了一辈子的穷教员;

夫人啊,你也是够辛苦的。

每个早晨,老远的看见你,

拎着菜篮子缓缓地走回家来,

我一天的工作就无不顺利而快速,

——一路上亮着绿灯。

我们已不再谈情说爱了,

我们也不再相吵相骂了。

晚餐后,你看你的电视,我抽我的烟斗,

相对无言,一切平安,噢,这便是幸福。

几时年的狂风巨浪多可怕!

真不晓得是怎样熬了过来的。

我好比飘洋过海的三桅船,

你是我到达的安全的港口。


梦终南山

那不是秦岭的一部分么?

唉!正是。正是那最美的所在:

最令人流泪的。

而那是终南山的一块岩石。

我是坐于其上哼了几句秦腔

和喝了点故乡的酒的。

我曾以手抚之良久,

并能及其亘古的凉意。

而那些横着的云都停着不动了,

他们想看看我这“异乡人”的模样。

啊啊,可拥抱的,多么淳厚。

山下那冒着袅袅炊烟的小小村落,

不就是我渴念着的故乡终南镇么?

而我是哪一天从哪儿回来的呢?

咦?梦婆婆呀,鸡怎么叫了的?

请让我留在这梦中不要哭醒才好……


夜 记

夜半醒来抽支烟。

月光下,小个便,

不也蛮富有诗意的吗?

忽然哼起儿时的几句歌,

怪苍凉的。

又想到明年此刻,

将会以一种退休之姿

出现了吧?然则F 调的披头

和G 调的小咪,还有,

那些孤挺,那些昙花,

总该早点儿为它们

作一番安排才好。

于是有一流星划过天空,

自东南东而西北西。


连题目都没有

其实我是连月球之旅也不报名参加了的,

连木星上生三只乳房的女人也不再想念她了,

休说对于芳邻PROXIMA,

那些涡状的银河外星云,

宇宙深处之访问。

总得有个把保镖的,

才可以派他到泰西去——

怕他烂醉如泥,有失国体。

就算他是个有点儿才气的吧,

倘若搭错了飞机可怎么办呢?


春 雨

一连好几天的春雨,

给大地带来了以无限的生机:

所以我的那些玫瑰插枝。

也都相继萌芽而生根了。

日益稀疏的我的短发,

枯叶般一叶叶的飘坠;

我脸上很难看的皱纹,

也比去年更加深了。

但我确实感觉到了——

有一种新鲜而又奇妙的精力,

从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

发出了至极动人的歌声。


徐州路的黄昏

徐州路的黄昏

带三分古意:

几棵上了年纪的乔木

很可欣赏。

荧光灯的午睡方醒,

排着队,鞠躬如也,

正当我牵着爱犬散步,

打从这里经过。

灯是我们这一带的新客,

而树已成为多年之老友,

彼此间深深地默契。


太鲁谷

进入山中,乃得到一种静。

不是静谧,不是寂静,

或什么静悄悄的之类,

而就是一种东台湾的静。

高峰。瀑布。流泉。峭壁。峡谷。

在这里,应有猿啼,狼嗥与鹰呼。

但我所倾听良久而共鸣交响的

却是那些古老巨大岩石之沉默。

瞧!那边,苍翠中的土红:

供奉着许多开拓者之神位的

小小的长春祠,远远望去

是一件艺术品。

哦,太鲁阁。美哉!

就要象这个样子的一种结构

带几分神秘的,才叫做山。

而那些有花季的,

有香火的,都不算了。


七十自寿

既不是什么开始,亦尚未到达终点,

而就是一种停,停下来看看风景;今天

在这个美丽的半岛上作客,

我已不再贪杯,不再胡闹,

不再自以为很了不起如当年了。

让我独自徘徊,消磨岁月

在这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的后院里

是好的:我乐意和十来棵

品种不同的玫瑰厮守者,默契着,

相看两不厌,无言以终老。

对于国家民族,我是问心无愧。

对于列祖列宗,子子孙孙,

以及毁我的誉我的同时代人,我想

我也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了。——

然则,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今天?

咦,怎么搞的!难道你还想再爬一次天梯

去摘他几颗星星下来玩玩吗?纪老啊……


读旧日友人书

读旧日友人书,

乃有多管弦之音从心窝里升起:

首先是一组浏亮的喇叭,

象一群蓝色的小鸟扑着翅膀;

而各种乐器的和声,

则有如波斯地毯之华美。

然后是变奏复变奏

从徐州高粱到金门大曲到旧金山的红葡萄酒

——几十年的往事,如看一场电影。

啊,这人生!究竟是怎么搞了的呢?

忽听得大提琴的一弓,

似乎有睡在长叹,

竟是如此其悲凉啊……


槟榔树:我的同类

高高的槟榔树。

如此单纯而又神秘的槟榔树。

和我同类的槟榔树。

摇曳着的槟榔树。

沉思着的槟榔树。

使这海岛的黄昏富于情调了的槟榔树。

槟榔树啊,你姿态美好地站立着,

在生长你的土地上,终年不动。

而我却奔波复奔波,流浪复流浪,

拖着个修长的影子,沉重的影子,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永无休止。

如今,且让我靠着你的躯干,

坐在你的叶荫下,吟哦诗章。

让我放下我的行囊,

歇一会儿再走。

而在这多秋意的岛上,

我怀乡的调子,

终不免带有一些儿凄凉。

飒飒,萧萧。

萧萧,飒飒。

我掩卷倾听你的独语,

儿泪是徐徐地落下。

你的独语,有如我的单纯。

你的独语,有如我的神秘。

你在摇曳,你在沉思。

高高的槟榔树,

啊啊,我的同类,

你也是一个寂寞的,寂寞的生物。


战 马

在没有炮声的日子里,

不再长嘶引颈了的战马,

还是那么习惯地,

精力饱满地

跃跃欲试地,

举起前蹄来

做奔驰状。

篇2:纪弦诗歌赏析

纪弦诗歌赏析

作者:山鬼鸿

纪弦1913- ),现代诗人,原名路逾,曾用笔名路易士。台湾“现代派”组织者和代表诗人,出版的诗集有《易士诗集》、《火灾的城》、《三十前集》、《摘星的少年》、《饮者诗抄》、《晚景》、《半岛之歌》等。

《你的米帧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梢簦

轻轻地唤你的米置恳姑恳埂

写你的米郑

荒愕拿字,

睹渭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

如日H缧牵你的名字。

如灯H缱晔,你的名字。

如缤纷的火花H缟恋纾你的名字。

如允忌林的燃烧,你的名字。

刻你的米郑

刻你的米衷谑魃稀

刻你的米衷诓坏虻纳命树上。

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

啊啊6嗪茫多好,

你的米忠泊笃鹄础

大起来了D愕拿字。

亮起来了D愕拿字。

于是G崆崆崆崆崆崆岬睾艋侥愕拿字。

赏析

有些什荒茏銎匠9郏只能去读,一遍一遍的读来,只有当读者的情感积累达到一定的程度,并逐渐和作者的情感相认同时才会得出明晰的审美效果和情感愉悦。

纪弦的这首《你的米帧肪褪侨绱恕T谡馐自人的诗里,诗人一连用了十多个“你的名字”来表达对对方的感情,读来并不觉得冗长罗嗦,反而自然紧凑,充满深情。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梢簦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你的名字首先是喊出来的,“我”要用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轻轻的呼唤,每日每夜;看吧,多么痴情、执着,难道你不感动吗?

逗笫切础⒒、梦见你的名字并纷繁杂、富丽辉煌,而后是刻,刻在树上,刻在不凋的生命树上,让你的名字随着生命树大起来、亮起来。

于是!扒崆崆崆崆崆崆岬睾艋侥愕拿字”,悠长而深情。

《狼

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偷囊黄ダ恰

不是先郑没有半个字的叹息。

逗阋允声凄厉已极之长嗥

摇撼彼空无一物痔斓兀

使天地战栗如头⒘伺奔玻

并刮起凉风祆的,飒飒飒飒的:

这就是一种柜。

赏析

“狼”是什么@鞘切缀菀奥的象征物,还是惨无人道的.侵略者,抑或是摇撼凄厉的狂欢者呢?诗人说“我”是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旷野中独来独往是狼的本性,这离群索居的嗜好是“狼”得以生存的前提和条件;诗人清晰地点明了这一点,也正好写出了诗人自己的孤傲和清高,不肯与世俗为伍,不肯屈尊卑膝,独来独往于天地间,自在自由。

然叮我“不是先知,没有半个字的叹息”,在坎坷、残酷的事实面前,我怎么能充当“先知”的角色呢,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这是诗人作为“狼”对于这个世界的不满,是诗人的狂躁和发愤。

“并刮起凉风祆的,飒飒飒飒的”,是为了过瘾吗,不,是背叛和反抗。

篇3:纪弦《你的名字》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

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写你的名字,

画你的名字,

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

如日,如星,你的名字。

如灯,如钻石,你的名字。

如缤飞的火花,如闪电,你的名字。

如原始森林的燃烧,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在树上,

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

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

啊啊,多好,多好,

你的名字也大起来。オ

大起来了,你的名字。

亮起来了,你的名字。

于是,轻轻轻轻轻轻地唤你的名字。

原名:路逾

籍贯:祖籍西省,生于河北清苑。

笔名:路易斯、青空律、章容、路越公、苇西

简历:国立苏州美专毕业,曾创办「火山」诗刊、「新诗」月刊、「现代诗」季刊,并于民国

四十五年一月在台北提倡组「现代派」一时从者甚众。曾任成功中学教师,六十三年退休,旋即赴美定居旧金山。

诗坛地位:

民国四十年,纪弦和覃子豪等人创《诗志》、《新诗周刊》,主张诗歌要吸取西方文学的优点,又要保有中国文学的传统。而纪弦的诗深受西方文学现代派及象征派李金发等人的影响。来台以后,纪弦成为台湾现代诗最早的创导者,有「现代派旗手」之称。然而其创作中又常宣泄自我感情,有浪漫派痕迹。他的`诗风也影响了诗坛,台湾许多著名的诗人,如郑愁予、梅新、张拓芜等人都曾参与纪弦所组织的「现代诗社」。

写作风格:

「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编者对他的诗有如下的评语:「纪弦的诗,题材广泛,表现手法独特,有个性,风格富变化,在意象上时呈飞跃之姿,在语法上则常显示一种喜剧的谐趣。他曾组织『现代派』,倡导诗的现代化,对中国现代诗运之推广,影响至为深远。」

代表作品:

(1) 诗集《在飞扬的时代》、《半岛之歌》、《行过的生命》、《摘星少年》、《饮者诗抄》、《槟榔树》甲、乙、丙、丁、戊、《火灾的城》(1937)、《三十前集》(1945)、《晚景》(1985)等。

(2) 散文集「小园小品」等二种。

(3) 诗论评集「纪弦诗论」等三种。

篇4:痖弦的诗

痖弦(1932- ),原名王庆麟,出版的诗集有《痖弦诗抄》(1959)、《深渊》(1968)、《痖弦诗集》(1981)等。

故某省长 神 山神 上校 伞 红玉米 盐 坤伶 C 教授 巴黎 芝加哥 水夫 如歌的行板 焚寄T·H 弃妇 乞丐 水夫 瓶 秋歌 献给马蒂斯 从感觉出发 一般之歌 给桥 远洋感觉 深渊 歌 殡仪馆 无谱之歌 给超现实主义者


故某省长

钟鸣七句时他的前额和崇高突然宣告崩溃

在由医生那里借来的夜中

在他悲哀而富贵的皮肤底下——————

合唱终止。


神孤零零的

坐在教堂的橄榄窗上

因为祭坛被牧师们占去了


山神

猎角震落了去年的松果

栈道因进香者的驴蹄而低吟

当融雪像纺织女纺车上的银丝披垂下来

牧羊童在石佛的脚趾上磨他的新镰

春天,呵春天

我在菩提树下为一个流浪客喂马

矿苗们在石层下喘气

太阳在森林中点火

当瘴疠婆拐到鸡毛店里兜售她的苦苹果

生命便从山鼬子的红眼眶中漏掉

夏天,

我在鼓一家病人的锈门环

曲嬉戏在村姑的背篓里

雁子哭著喊云儿等等他

当衰老的太阳掀开金胡子吮吸林中的柿子

红叶也大得可以写满一首四行诗了

秋天,呵秋天

我在烟雨的小河里帮一个渔汉撒网

樵夫的斧子在深谷里唱著

怯冷的狸花猫躲在荒村老妪的衣袖间

当北风在烟囱上吹口哨

穿乌拉的人在冰潭上打陀螺

冬天,呵冬天

我在古寺的裂钟下同一个乞丐烤火


上校

那纯粹是另一种玫瑰

自火焰中诞生

在荞麦田里他们遇见最大的会战

而他的一条腿诀别于一九四三年

他曾经听到过历史和笑

甚么是不朽呢

咳嗽药刮脸刀上月房租如此等等

而在妻的缝纫机的零星战斗下

他觉得唯一能俘虏他的

便是太阳

1960年8曰26日


雨伞和我

和心脏病

和秋天

我擎着我的房子走路

雨们,说一些风凉话

嬉戏在圆圆的屋脊上

没有甚么歌子可唱

即使是秋天,

即使是心脏病

也没有甚么歌子可唱

两只青蛙

夹在我的破鞋子里

我走一下,它们唱一下

即使是它们唱一下

我也没有甚么可唱

我和雨伞

和心脏病

和秋天

和没有甚么歌子可唱

1958年6月


红玉米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吹着那串红玉米

它就在屋檐下

挂着

好像整个北方

整个北方的忧郁

都挂在那儿

犹似一些逃学的下午

雪使私塾先生的戒尺冷了

表姊的驴儿就拴在桑树下面

犹似唢呐吹起

道士们喃喃着

祖父的亡灵到京城去还没有回来

犹似叫哥哥的葫芦儿藏在棉袍里

一点点凄凉,一点点温暖

以及铜环滚过岗子

遥见外婆家的荞麦田

便哭了

就是那种红玉米

挂着,久久地

在屋檐底下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你们永不懂得

那样的红玉米

它挂在那儿的姿态

和它的颜色

我底南方出生的女儿也不懂得

凡尔哈仑也不懂得

犹似现在

我已老迈

在记忆的屋檐下

红玉米挂着

一九五八年的风吹着

红玉米挂着

1957年12月19日


二嬷嬷压根儿也没见过托斯妥也夫斯基。春天她只叫着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天使们就在榆树上歌唱。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没有开花。

盐务大臣的驼队在七百里以外的海湄走着。二嬷嬷的盲瞳里一束藻草也没有过。她只叫着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天使们嬉笑着把雪摇给她。

一九一一年党人们到了武昌。而二嬷嬷却从吊在榆树上的裹脚带上,走进了野狗的呼吸中,秃鹫的翅膀里;且很多声音伤逝在风中,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开了白花。托斯妥也夫斯基压根儿也没见过二嬷嬷。

1958年1月14日


坤伶

十六岁她的名字便流落在城里

一种凄然的旋律

那杏仁色的双臂应由宦官来守卫

小小的髻儿啊清朝人为他心碎

是玉堂春吧

(夜夜满园子嗑瓜子儿的脸!)

“苦啊……”

双手放在枷里的她

有人说

在佳木斯曾跟一个白俄军官混过

一种凄然的旋律

每个妇人诅咒她在每个城里

1960年8月26日


C 教授

到六月他的白色硬领将继续支撑他底古典

每个早晨,以大战前的姿态打着领结

然后是手杖,鼻烟壶,然后外出

穿过校园依旧萌起早岁那种

成为一尊雕像的欲望

而吃菠菜是无用的

云的那边早经证实甚么也没有

当全部黑暗俯下身来搜索一盏灯

他说他有一个巨大的脸

在晚夜,以繁星组成

1960年8月20日


巴黎

奈带奈霭,关于床我将对你说甚么呢?

——A·纪德

你唇间软软的丝绒鞋

践踏过我的眼睛。在黄昏,黄昏六点钟

当一颗陨星把我击昏,巴黎便进入

一个猥琐的属于床第的年代

在晚报与星空之间

有人溅血在草上

在屋顶与露水之间

迷迭香于子宫中开放

你是一个谷

你是一朵看起来很好的山花

你是一枚馅饼,颤抖于病鼠色

胆小而[穴悉][穴卒]的偷嚼间

一茎草能负载多少真理?上帝

当眼睛习惯于午夜的罂粟

以及鞋底的丝质的天空,当血管如菟丝子

从你膝间向南方缠绕

去年的雪可曾记得那些粗暴的脚印?上帝

当一个婴儿用渺茫的凄啼诅咒脐带

当明年他蒙着脸穿过圣母院

向那并不给他甚么的,猥琐的,床第的年代

你是一条河

你是一茎草

你是任何脚印都不记得的,去年的雪

你是芬芳,芬芳的鞋子

在塞纳河与推理之间

谁在选择死亡

在绝望与巴黎之间

唯铁塔支持天堂

1958年7月30日


芝加哥

铁肩的都市

他们告诉我你是淫邪的

——C·桑德堡

在芝加哥我们将用按钮恋爱

乘机器鸟踏青

自广告牌上采雏菊,在铁路桥下

铺设凄凉的文化

从七号街往南

我知道有一则方程式藏在你发间

出租汽车捕获上帝的星光

张开双臂呼吸数学的芬芳

当秋天所有的美丽被电解

煤油与你的放荡紧紧胶着

我的心遂还原为

鼓风炉中的一支哀歌

有时候在黄昏

胆小的天使扑翅逡巡

但他们的嫩手终为电缆折断

在烟囱与烟囱之间

犹在中国的芙蓉花外

独个儿吹着口哨,打着领带

一边想着我的老家乡

该有只狐立在草坡上

于是那夜你便是我的

恰如一只昏眩于煤屑中的蝴蝶

是的,在芝加哥

唯蝴蝶不是钢铁

而当汽笛响着狼狈的腔儿

在公园的人造松下

是谁的丝绒披肩

拯救了这粗糙的,不识字的城市……

在芝加哥我们将用按钮写诗

乘机器鸟看云

自广告牌上刈燕麦,但要想铺设可笑的文化

那得到凄凉的铁路桥下

1958年12曰16日


水夫

他拉紧盐渍的绳索

他爬上高高的桅杆

到晚上他把他想心事的头

垂在甲板上有月光的地方

而地球是圆的

他妹子从烟花院里老远捎信给他

而他把她的小名连同一朵雏菊刺在臂上

当微雨中风在摇灯塔后边的白杨

街坊上有支歌是关于他的

而地球是圆的

海啊,这一切对你都是蠢行

1960年8月26日


如歌的行板

温柔之必要

肯定之必要

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正正经经看一名女子走过之必要

君非海明威此一起码认识之必要

欧战,雨,加农炮,天气与红十字会之必要

散步之必要

溜狗之必要

薄荷茶之必要

每晚七点钟自证券交易所彼端

草一般飘起来的谣言之必要。旋转玻璃门

之必要。盘尼西林之必要。暗杀之必要。晚报之必要。

穿法兰绒长裤之必要。马票之必要

姑母继承遗产之必要

阳台、海、微笑之必要

懒洋洋之必要

而既被目为一条河总得继续流下去

世界老这样总这样:——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1964年4月


焚寄T·H

诗人,我不知你是如何

找到他们的

在那些重重叠叠的死者与

死者们之间

你灰石质的脸孔参加了哪一方面的自然?

星与夜

鸟或者人

在叶子

在雨

在远远的捕鲸船上

在一零四病室深陷的被褥间

迟迟收回的晨曦?

老屋后面岗子上每晚有不朽的蟋蟀之歌

春天走过树枝成为

另一种样子

自一切眼波的深处

白山茶盛开

这里以及那里

他们的指尖齐向你致候

他们呼吸着

你剩下的良夜

灯火

以及告别

而这一切都完成了

奇妙的日子,从黑色中开始

妇女们跳过

你植物地下茎的

缓缓的脉搏

看见一方粘土的

低低的天

在陶俑和水瓮子的背后

突然丧失了

一切的美颜

至于诗这傻事就是那样子且你已看见了它的实体;

在我们贫瘠的餐桌上

热切地吮吸一根剔净了的骨头

——那最精巧的字句?

当你的嘴为未知张着

你的诗

在每一种的美赞下

抛开你独自生活着

而你的手

为以后的他们的岁月深深颤栗了

1964年9月为纪念覃子豪先生而写


弃妇

被花朵击伤的女子

春天不是她真正的敌人

她底裙再不能构成

一个美丽的晕眩的圆

她的发的黑夜

也不能使那个无灯的少年迷失

她的年代的河倒流

她已不是今年春天的女子

琵琶从那人的手中拾起

迅即碎落,落入一片凄寂

情感的盗贼,逃亡

男性的磁场已不是北方

她已不再是

今年春天的女子

她恨听自己的血

滴在那人的名字上的声音

更恨祈祷

因耶稣也是男子


乞丐

不知道春天来了以后将怎样

雪将怎样

知更鸟和狗子们,春天来了以后

以后将怎样

依旧是关帝庙

依旧是洗了的袜子晒在偃月刀上

依旧是小调儿那个唱,莲花儿那个落

酸枣树,酸枣树

大家的太阳照着,照着

酸枣那个树

而主要的是

一个子儿也没有

与乎死虱般破碎的回忆

与乎被大街磨穿了的芒鞋

与乎藏在牙齿的城堞中的那些

那些杀戮的欲望

每扇门对我开着,当夜晚来时

人们就开始偏爱他们自己修筑的篱笆

只有月光,月光没有篱笆

且注满施舍的牛奶于我破旧的瓦钵,

当夜晚

夜晚来时

谁在金币上铸上他自己的侧面像

(依呀嗬!莲花儿那个落)

谁把朝笏抛在尘埃上

(依呀嗬!小调儿那个唱)

酸枣树,酸枣树

大家的太阳照着,照着

酸枣那个树

春天,春天来了以后将怎样

雪,知更鸟和狗子们

以及我的棘杖会不会开花

开花以后又怎样


水夫

他拉紧盐渍的绳索

他爬上高高的桅杆

到晚上他把他想心事的头

垂在甲板上有月光的地方

而地球是圆的

他妹子从烟花院里老远捎信给他

而他把她的小名连同一朵雏菊刺在臂上

当微雨中风在摇灯塔后面的白杨树

街坊上有支歌是关于他的

而地球是圆的

海啊,这一切对你都是愚行


我的心灵是一只古老的瓶;

只装泪水,不装笑涡。

只装痛苦,不装爱情。

如一个旷古的鹤般的圣者,

我不爱花香,也不爱鸟鸣,

只是一眼睛的冷漠,一灵魂的静。

一天一个少女携我于她秀发的头顶,

她唱着歌儿,穿过带花的草径,

又用纤纤的手指敲着我,向我要爱情!

我说,我本来自那火焰的王国。

但如今我已古老得不能再古老

我的热情已随着人间的风雪冷掉!

她得不到爱情就嘤嘤地啜泣。

把涩的痛苦和酸的泪水

一滴滴的装入我的心里……

哎哎,我实在已经装了太多太多。

于是,我开始粼粼的龟裂,

冬季便已丁丁的迸破。


秋歌

——给暖暖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它们美丽的十四行诗了

暖暖

马蹄留下踏残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献给马蒂斯(H。 MATISSE)

他使人发狂,较苦艾计更为危险

——蒙得巴纳斯的人们

他们又将说这是灿烂的,马蒂斯

双眼焚毁整座的圣母院,自游戏间

房中的赤裸冉冉上升去膈肢那些天使

没有回声,斑豹蹲立于暗中

织造一切奇遇的你的手拆散所有的发髻

而在电吉他粗重的拨弄下

在不知什么梦的危险边陲

作金色的他们是横卧于

一条蔷薇缀成的褥子上——

等你亨利.马蒂斯

马蒂斯是光荣的羞耻

为了枕上的积压的谣言,在夏日

绸缎们如是惊骇你竟茫然无知

而女人们要的便是这小小的伤残

(一个天鹅绒的阶段!)

或假装抵抗你

在镜子的抄袭下

或看水 背后

空气在她股上

野蛮而温柔

马蒂斯,我和你并无意

使一切事物成为亡故

柘榴也曾饱饮你的时辰,在巴黎

床边的顾盼竟险阻如许;

不听管束的夜,炫目的墙

轰然!一团普鲁士蓝的太阳

奇妙的日子啊马蒂斯

你固已成为她们肌肤的亲信

则她究竟有几个面颜?!

而色彩犹如是扯谎,且总觉

有些什么韵律

在笑谑间

流入晨曦的心里

虹的日子

你诠释脱下的女衫的芬芳的静寂

你诠释乳房内之黑暗

(一朵花盛住整个的夜晚!)

你诠释被吻啃蚀的颈项。十二时以后的

他们的眼

总容易是风信子

自你炙热的掌中她们用大块的红色呼救

你微笑,匆急如第一次

描一席波斯地毡在别人妻子的房里

而除了脂肪跟抱怨

在翘摇的被中的租来的游戏

除了每晚为一个人躺下;马蒂斯

早晨并不永恒

她们已无需意义

这一切都是过客

她们全部的历史止于灯下修指甲的姿态

甚至河也有一个身体,由速度作成

而在她们发茨间什么也没有诞生

黄昏。钟鸣七句

没有人行将死于什么。没有消息

而你涂绘他们成为那样彼等并无所知;

面对你玄色的素描老爱问:

素馨吗?是素馨花吗?是素馨花啊

(回答她们的顶多是一群办晚报的男人!)

只有你,马蒂斯

签你的名字在她们痴肥的脚上

给她们一张脸

一声嘘息

以一根摇曳的堇色线条去纺织岁月

使虹发出香味,使布匹唱歌

一声轻喟吹起五朵跳舞是你美丽的吓阻

薄荷饼的那种美好是她们被俘的眼色

当每日例行的凄苦蝙蝠般来到

一朵烟花俯身 下而自一支小小的铅管里

你挤出整首的朔拿大

和大半个巴黎

消耗所有的光高声呼唤死者

弯身走进墓穴去开采蓝色

独对这没有栏栅的春

你长长的丝梯竟不知搭向那里

床单迤逦向南,在甜蜜的骚动间

她们在呻吟中占领了你而你总给对方以一头海豹的气息

而人们说血在任何时刻滴落总够壮丽;

一房,一厅,一水瓶的怀乡病

一不听话的马蒂斯

就因为那重建的紫罗兰

很多灵魂参与你裸之荒嬉

就因为那微笑,水星沉落

就因为你哄他们安睡,尽管

在他们的头下

一开始便枕着

一个巨大的崩溃……

而马蒂斯,你总是通达的

当里维拉街的行人如一支败坏的曲调

你乘坐肮脏的调色板

向日渐倾斜的天堂

转身逆风而上


从感觉出发

对我来说,活着常常就是想着

——W。H。奥登

这是回声的日子。我正努力忆起——

究竟是谁的另一双眼睛,遗忘于

早餐桌上的鲟鱼盘子中

而脐带随处丢弃着,窗边有人晒着假牙

他们昨夕的私语,如妖蛇吃花

这是回声的日子。一面黑旗奋斗出城廓

率领着断颚的兵队,复化为病鼠

自幽冥的河谷窜落

噫,日子的回声!何其可怖

他的脚在我脑浆中拔出

这是抓紧星座的蜥蜴,这是

升自墓中的泥土

而当蝴蝶在无花的林中叫喊

谁的血溅上了诸神的冠冕

这是独眼的圣女

矢车菊不敢向她走来

这是床单

床单上建设的恋爱

而当秋天金币自她的乳头滑落

我相信那夜至少有一颗星高过了法国

光荣的日子,从回声中开始

那便是我的名字,在镜中的惊呼中被人拭扫

在衙门中昏暗

再浸入历史的,历史的险滩……

穿过山楂树上吊着的

肋骨的梯子,穿过兵工厂后边

一株苦梨的呼吸,穿过蒙黑纱的鼓点

那些永远离开了钟表和月份牌的

长长的名单

在月光中露齿而笑的玉蜀黍下面

在毛瑟枪慷慨的演说中

在伪装网下一堆头发的空虚里

在仙人掌和疲倦的圣经间

穿过伤逝在风中的

重重叠叠的脸儿,穿过十字架上

那些姓氏的白色

穿过S上校的好记性

向我揭示;那人为何用刺刀

划战线在荞麦上

为何躲过他自己的灵魂,如蟾蜍躲过荷叶

当夜晚于地窖中,纺织着钢铁

负载我不要使我惊悸,在最后的时日

带我理解这憎恨的冷度

这隐身在黑暗中的寂静

这沉沉的长睡,我底凄凉的姊妹

这便是我,今年流行的新诠释

仅仅为上衣上的一条丝带

他们把我卖给死……

在影子与影子之间

在诀别与遇合之间

在我的眼睛不在那儿的,那些时辰

在月光中露齿而笑的玉蜀黍下面

如声音把一支歌带走,孩子,一粒铅把我带走

如凶残的女人突然抽回她的舌头

如流星雨完成闪烁于一瞬之间,我是完成了

弹道那边的秋天

如夜,奇异的毯子

在海边把我们的吻与炮声隔开

如脱下袭旧法兰绒外衣,我是脱下了

曳着灰影的往昔

且也曾是放风筝的孩子

坐秋千看云的孩子

打着铜钹旅行的孩子

在母亲的遗嘱里,把以后的夕阳也留给他的

哭声很大的孩子

当这眼睛不能回答那眼睛

当耧斗菜和玉番草在你胸上走动

当钮扣获得时间的胜利,当顿然失去

魂魄的,小小的回声

节骨木依然

丛生着青苔,那茎草依然

空摇着夜色,当黎明依然升上

自桥戏者的手中,一扇苍白的太阳

一些旗,飘起又跌落

跌落又飘起

一些子宫,空虚又饱满

饱满又空虚

而当大镰刀呼啸着占领

别一处噤默的腐肉

我遂以每一刻赤裸认出你

在草茨间舐食的额头

噫死,你的名字,许是这沾血之美

这重重叠叠的脸儿,这断了下颚的兵队

噫死,你的名字,许是这沾血之美

这冷冷的蝴蝶的叫喊

这沉沉的长睡,我底凄凉的姊妹

在低低的爱扯谎的星空下

在假的祈祷文编缀成的假的黄昏

在你走近城市中新亮灯的部份

在我的眼睛不在那儿的那些时辰

而我回声的心,将永不休歇

向五月的骤雨狂奔

以湿濡的鞋子掠过高高的悬崖

看哪!一个患跳舞病的女孩

如这回声的日子,自焦虑中开始

在镜子的惊呼中被人拭扫

在鲟鱼盘子里待人拣起

在衙门中昏暗

在床单上颤栗

一个患跳舞病的女孩

一部感觉的编年纪……


一般之歌

铁蒺藜那厢是国民小学,再远一些是锯木厂

隔壁是苏阿姨的园子;种着莴苣,玉蜀黍

三棵枫树左边还有一些别的

再下去是邮政局、网球场,而一直向西则是车站

至于云现在是飘在晒着的衣物之上

至于悲哀或正躲在靠近铁道的什么地方

总是这个样子的

五月已至

而安安静静接受这些不许吵闹

五时三刻一列货车驶过

河在桥墩下打了个美丽的结又去远了

当草与草从此地出发去占领远处的那座坟场

死人们从不东张西望

而主要的是

一个男孩在吃着桃子

五月已至

不管永恒在谁家梁上做巢

安安静静接受这些不许吵闹


给桥

常喜欢你这样子

坐着,散起头发,弹一些些的杜步西

在折断了的牛蒡上

在河里的云上

天蓝着汉代的蓝

基督温柔古昔的温柔

在水磨的远处在雀声下

在靠近五月的时候

(让他们喊他们的酢酱草万岁)

整整的一生是多么地、多么地长啊

纵有某种诅咒久久停在

竖笛和低音箫们那里

而从朝至暮念着他、惦着他是多么的美丽

想着,生活着,偶而也微笑着

既不快活也不不快活

有一些什么在你头上飞翔

或许

从没一些什么

美丽的禾束时时配置在田地上

他总吻在他喜欢吻的地方

可曾瞧见阵雨打湿了树叶与草么

要作草与叶

或是作阵雨

随你的意

(让他们喊他们的酢酱草万岁)

下午总爱吟那阕「声声慢」

修着指甲,坐着饮茶

整整的一生是多么长啊

在过去岁月的额上

在疲倦的语字间

整整一生是多么长啊

在一支歌的击打下

在悔恨里

任谁也不说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那样的呢

遂心乱了,遂失落了

远远地,远远远远地


远洋感觉

哗变的海举起白旗

茫茫的天边线直立、倒垂

风雨里海鸥凄啼着

掠过船首神像的盲睛

(它们的翅膀是湿的,咸的)

晕眩藏于舱厅的食盘

藏于菠萝蜜和鲟鱼

藏于女性旅客褪色的口唇

时间

钟摆。秋千

木马。摇篮

时间

脑浆的流动、颠倒

搅动一些双脚接触泥土时代的残忆

残忆,残忆的流动和颠倒

通风圆窗里海的直径倾斜着

又是饮咖啡的时候了


深渊

我要生存,除此无他;同时我发现了他的不快。

——沙特

孩子们常在你的发茨间迷失

春天最初的激流,藏在你荒芜的瞳孔背后

一部分岁月呼喊着。肉体展开黑夜的节庆。

在有毒的月光中,在血的三角洲,

所有的灵魂蛇立起来,扑向一个垂在十字架上的

憔悴的额头。

我们用铁丝网煮熟麦子。我们活着。

穿过广告牌悲哀的韵律,穿过水门汀肮脏的阴影,

穿过从肋骨的牢狱里释放的灵魂,

哈里路亚!我们活着。走路、咳嗽、辩论,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没有甚么现在正在死去,

今天的云抄袭昨天的云。

在三月我听到樱桃的吆喝。

很多舌头,摇出了春天的堕落。而青蝇在啃她的脸,

旗袍叉从某种小腿间摆荡;且渴望人去读她,

去进入她体内工作。而除了死与这个,

没有甚么是一定的。生存是风,生存是打谷场的声音,

生存是,向她们——爱被人膈肢的——

倒出整个夏季的欲望。

在夜晚床在各处深深陷落。一种走在碎玻璃上

害热病的光底声响。一种被逼迫的农具的忙乱的耕作。

一种桃色的肉之翻译,一种用吻拼成的

可怖的语言;一种血与血的初识,一种火焰,一种疲倦!

一种猛力推开她的姿态

在夜晚,在那波里床在各处陷落。

在我影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女人。她哭泣,

婴儿在蛇莓子与虎耳草之间埋下……

第二天我们又同去看云、发笑、饮梅子汁,

在舞池中把剩下的人格跳尽。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双肩抬着头,

抬着存在与不存在,

抬着一副穿裤子的脸。

下回不知轮到谁;许是教堂鼠,许是天色。

我们是远远地告别了久久痛恨的脐带。

接吻挂在嘴上,宗教印在脸上,

我们背负着各人的棺盖闲荡!

而你是风、是鸟、是天色、是没有出口的河。

是站起来的尸灰,诗未埋葬的死。

没有人把我们拔出地球以外去。闭上双眼去看生活。

耶稣,你可听见他脑中林莽茁长的喃喃之声?

有人在甜菜田下面敲打,有人在桃金娘下……

当一些颜面像蜥蜴般变色,激流怎能为

倒影造像?当他们的眼珠粘在

历史最黑的那几页上?

而你不是甚么;

不是把手杖击断在时代的脸上,

不是把曙光缠在头上跳舞的人。

在这没有肩膀的城市,你底书第三天便会被捣烂再去作纸。

你以夜色洗脸,你同影子决斗,

你吃遗产、吃妆奁、吃死者们小小的呐喊,

你从屋子里走出来,又走进去,搓着手……

你不是甚么。

要怎样才能给跳蚤的腿子加大力量?

在喉管中注射音乐,令盲者饮尽辉芒!

这是荒诞的;在西班牙

人们连一枚下等的婚饼也不投给他!

而我们为一切服丧。花费一个早晨去摸他的衣角。

后来他的名字便写在风上,写在旗上。

后来他便抛给我们

他吃剩下来的生活。

去看,去假装发愁,去闻时间的腐味

我们再也懒于知道,我们是谁。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他们是握紧格言的人!

这是日子的颜面;所有的疮口呻吟,裙子下藏满病菌。

都会,天秤,纸的月亮,电杆木的言语,

(今天的告示贴在昨天告示上)

冷血的太阳不时发着颤

在两个夜夹着的

苍白的深渊之间。

岁月,猫脸的岁月,

岁月,紧贴在手腕上,打着旗语的岁月。

在鼠哭的夜晚,早已被杀的人再被杀掉。

他们用墓草打着领结,把齿缝间的主祷文嚼烂。

没有头颅真会上升,在众星之中,

在灿烂的血中洗他的荆冠。

当一年五季的第十三月,天堂是在下面。

而我们为去年的灯蛾立碑。我们活着。

把种籽播在掌心,双乳间挤出月光,

——这层层叠得围你自转的黑夜都有你一份,

妖娆而美丽,她们是你的。

一朵花、一壶酒、一床调笑、一个日期。

这是深渊,在枕褥之间,挽联般苍白。

这是嫩脸蛋的姐儿们,这是窗,这是镜,这是小小的粉盒。

这是笑,这是血,这是待人解开的丝带!

那一夜壁上的玛丽亚像剩下一个空框,她逃走,

找忘川的水去洗涤她听到的羞辱。

而这是老故事,像走马灯;官能,官能,官能!

当早晨我挽着满篮子的罪恶沿街叫卖,

太阳刺麦芒在我眼中。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为生存而生存,为看云而看云,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在刚果河边一辆雪橇停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它为何滑得那样远,

没人知道的一辆雪橇停在那里。

1959年5月


谁在远方哭泣呀

为什么那么伤心呀

骑上金马看看去

那是昔日

谁在远方哭泣呀

为甚么那么伤心呀

骑上灰马看看去

那是明日

谁在远方哭泣呀

为什么那么伤心呀

骑上白马看看去

那是恋

谁在远方哭泣呀

为什么那么伤心呀

骑上黑马看看去

那是死


殡仪馆

食尸鸟从教堂后面飞起来

我们的颈间撒满了鲜花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男孩子们在修最后一次胡髭

女孩子们在搽最后一次胭脂

决定不再去赴什么舞会了

手里握的手杖不去敲那大地

光与影也不再嬉戏于鼻梁上的眼镜

而且女孩们的紫手帕也不再于踏青时包那甜甜的草莓了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还有枕下的「西蒙」

也懒得再读第二遍了

生命的秘密

原来就藏在这只漆黑的长长的木盒子里

明天是春天吗

我们坐上轿子

到十字路上去看什么风景哟

明天是生辰吗

我们穿这么好的缎子衣裳

船儿摇到外婆桥便禁不住心跳了哟

而食尸鸟从教堂后面飞起来

牧师们的管风琴在哭什么

尼姑们咕噜咕噜地念些什么呀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有趣的是她说明年清明节

将为我种一棵小小的白杨树

我不爱那萧萧声

怪凄凉的,是不

啊啊,眼眶里蠕动的是什么呀

蛆虫们来凑什么热闹哟

而且也没有什么泪水好饮的

(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呢)


无谱之歌

像鹁鸽那样地谈恋爱吧,

随便找一朵什么花插在襟上吧,

跳那些没有什么道理只是很快乐的四组舞吧,

拥抱吧,以地心引力同等的重量!

旋转吧,让裙子把所有的美学荡起来!

啊啊,过了五月恐怕要忧郁一阵子了。

(噢,娜娜,不要跟我谈左拉)

把人生仅仅比做番石榴的朋友未免太简单了一点吧;

我要不知道为什么的出海了,

你要画金色和青色的裸体了,

他要赶一个星夜的诗了,

总之过了五月恐怕要忧郁一阵子了。

啊啊,搂她很多人搂过的腰肢吧!

(噢,西蒙,踏古尔蒙的落叶去吧)

跟月光一起上天堂去。

跟泉水一起下地狱去。

结婚吧,草率一点也好,

在同一个屋顶下做不同的梦吧,

亲那些无聊但不亲更无聊的嘴吧!

(噢,绿蒂,达达派的手枪射出来的真是音乐吗?)

啊啊,风哟,火哟,海哟,大地哟,

战争哟,月桂树哟,蛮有意思的各种革命哟,

用血在废宫墙上写下燃烧的言语哟,

你童年的那些全都还给上帝了哟。


给超现实主义者

——纪念与商禽在一起的日子

你的昨日与明日结婚

你有一个名字不叫今天的孩子

你的歌衫披在狗子们的身上

鱼飞翔,在天空

鸟戏泳,在水中

你的膝盖不认识自己的

自己的脚趾

你是去年冬天

最后的异端

又是最初的异端

在今年春天

你唱:糖梨树,糖梨树

在早晨五点钟

在一些污秽的巷子里

把圣经垫在一个风尘女子的枕下

摩西和橄榄山的故事遂忘怀了

在早晨五点钟

糖梨树,糖梨树,你唱

你渴望能在另一个世界里闻到荞麦香

把一切捣碎

又把一切拼凑

使古与今,纺织的海伦跟火车站叫卖的女子

山与海,拾松子的行脚僧和黑皮肤的水手

概念与非概念,有风的天或无风的天

你是一个有着可怖的哭声的孩子

把爱情放在额上也不知道的

独眼的孩子

乱梦终会把你烧死

像摩天大厦

桑德堡的一支钢钉

毁于一次雷殛

而你也不属于桑德堡

他手里紧握着人民

以及惠特曼的时兴过而如今却嫌旧了一点的老歌

你不属于逻辑

逻辑的钢钉

甚至,你也不属于诗

你是什么

(糖梨树,糖梨树)

你从哪里来

(清晨五点,寒星点点)

你往何处去

(寒星点点,清晨五点)

而你也是一个存在

如像枫树糖

搅在显影液里

没有理由

却是一个存在

如像水葫芦花

在黑色与金色的殓布之下

篇5:六指弦全诗

【此】凡花,望断涯,陌上掩烟沙。凡尘迷茫立悬崖,闲愁为谁洒?

【处】境差,指乱画,词赋羞涂鸦。一生梦写浪漫话,为谁倾浮华?

【相】恋他,幽窗下,缘定三生涯。岂料孤苦泪双挂,为谁守空榻?

【思】烟霞,伴月牙,笔绘墨中花。指穿温柔到白发,写尽谁梦话?

【共】白发,守天涯,谁知是梦话。三生情缘轻放下,留下谁优雅?

【情】如画,念飞花,墨秀那芳华。拼写一地琉璃瓦,为谁数蒹葭?

【话】流沙,听禅卦,也只是刹那。寻幽风月赋诗画,为谁留牵挂?

【凭】浮夸,描天下,难书一念差。琉璃情梦弦上挂,何处是归家?

【谁】知他,鬓霜发,尽成墨中花。柔情点开鸳鸯帕,铺展谁风雅?

【问】梨花,寄情话,奠葬清烟霞。琵琶弦上奏天涯,与谁解心麻?

【天】路滑,流浮华,谁许金玉钗。不料青灯漫佛塔,情断谁袈裟?

【涯】上花,望天下,独自展风雅。不然烟火清无瑕,谁不羡慕它?

篇6:六指弦全诗

【此】凡花,倦天涯,卑微写繁华。风霜逐魂指流沙,与谁品浮夸?

【处】境差,多苦辣,墨染青丝发。难料半世缘厮杀,暗葬谁优雅?

【相】恋他,梦天涯,弦断念追杀。夜夜燃烛织情话,为谁指流沙?

【思】烟霞,弄琵琶,桃香换华发。一字难尽雪月花,与谁舞风雅?

【共】白发,似梦话,墨舞情丢撒。红笺新词描天下,执守谁风华?

【情】如画,走飞花,相思弦上挂。静心洗尘问天涯,月为谁流沙?

【话】流沙,醉芳华,倾情写梦话。执笔静守菩提下,为谁走飞花?

【凭】浮夸,点朱砂,墨染青丝发。饮尽凄苦披袈裟,谁知风尘假?

【谁】知他,迷风雅,仗剑走天下。徒留尸骨掩世华,谁怜泪双颊?

【问】梨花,染霜发,多少爱恨压?情落红尘思横跨,与谁笑烟沙?

【天】路滑,浸霜华,雁断秋梦下。缘薄情浓绕墨洒,谁问这孤雅?

【涯】上花,无牵挂,饮尽流年沙。云愁不尽约烟霞,凭谁论情话?

篇7:六指弦全诗

红尘恋,寄琴曼,清音千回转。晓梦相思又缠绵,谁把弦听断?

笔墨溅,诉凤愿,柔情指尖漫。烛影摇醉当年颜,素心与谁牵?

燕回春,剪心痕,幽梦何处寻?网上风流几分真?与谁诉情深?

望红尘,觅鸿云,花飞为谁停?几许素墨掩心音,泪绝谁难枕?

缘似水,缠绵醉,痴情能几回?心绪尽染相思泪,惆怅诉与谁?

几多悲,素墨陪,谁解愁滋味?梦飞月边思成灾,揉乱谁娇眉?

凭栏倚,思寂寂,寻句寄新词。揽尽风月诉情痴,玉落洒谁凄?

柳依依,润心笔,神思暗香觅。愁绪入卷化成诗,泪染谁墨池?

银月流,笛韵幽,回忆上心头。漫卷诗书思悠悠,语梦谁静候?

倚香楼,赋诗稠,风月一笑收。轻捻笔墨诉哀愁,与谁论春秋?

琉璃月,杯中酌,端起半世寞。多少悲欢酿成歌,可知发如雪?

花红落,痴念叠,明月谁共我?难描情字味几多?与谁叙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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